就像被火焰炙烤的焦土突然见到一片笼着冷雾的森林。
心底那些挣扎和分裂,脑中的呓语呢喃,整日在耳边响彻的声嘶力竭的呼喊,都会不知不觉的停息下来。
他经常写一些歇斯底里的句子——
靠近些,再靠近些。
请像灯塔那样指引处在迷途中的我。
我不要再听那些奇怪的自语,不想理会那些疯狂的叫喊,不想在疯狂中挣扎,在深渊中分裂自我。
我不想再忍受灵魂被切割的痛苦,不想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存在。
靠近些,再靠近些。
我愿敞开怀抱,尽我所能的去拥抱你。
然而缥缈的云烟无法用怀抱拢住。
越是想要抓紧,就越容易逝去。
他的心持续叫嚣,摧毁一切的恶念不断滋生。
他对顾存又是渴望又是憎恨。
这几乎催生了灾难般的后果。
后来顾存离开了。
那天容衍把糖果扔的满地都是,还在楼梯上数着滚落的糖果。
他觉得自己还有数不完的糖。
年少的他,一直活在蜜罐里,还不知道什么是失去。
那一天,顾存从超市回来时穿着黑西裤白衬衫,拿着背包从站在楼梯下,几颗糖果从楼梯滚到他脚下,他低头看了一眼。
他避开那些骨碌碌滚落的糖果,踩着楼梯走道容衍面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粉色铁盒。
铁盒盖子上印着两个西柚,底下有一片蓝色的海。
是一盒海盐西柚味的硬糖。
容衍打开铁盒盖子往下一扬,裹着粉蓝色透明糖纸的圆圆糖果滚了一楼梯。
顾存站在他身边,安静的看了一会。
容衍在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汗味,心里微微有一点愧疚。
明天聂存再买来糖果时,他就不洒着玩,勉强吃一颗。
顾存转身走向佣人房,他拎着黑色双肩包,包上的带子拖在地上。
容衍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站起身,慢慢跟了过去。
佣人房里,顾存正拿着一截炭笔,在一张纸上画着凌乱的线条。
他看见容衍进来也没抬头,炭笔在纸上游走,画出一个不规则的椭圆。
见他不理自己,容衍有些生气,今天早晨顾存捡到了他随意扔掉的药瓶。
顾存已经知道他是个小疯子了!
他眼圈一红,抢过那张纸一把撕成两半,哽咽着喊:“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瞧不起我!”
他大哭起来。
顾存放下笔,双眼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我没有。”
“你骗人!”
顾存依旧很平静,面色不变的说道:“我没有,因为我也病了。”
容衍止住哭泣,疑惑道:“你能有什么病。”
顾存看了一眼那截炭笔,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他说道:“我再也无法画画了。”
“呵,这算什么病!”
顾存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并没有露出一丝伤心的神色,以至于容衍觉得他在撒谎。
他夺过那截炭笔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很久以后,容衍才明白,那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极度绝望后的心如死灰,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第二天一早,顾存热好牛奶,从烤箱里拿出小面包摆在餐桌上。
容衍拿着叉子,看着他身上背着双肩包。
他问:“你怎么背着双肩包?”
顾存说道:“要出去一下。”
他在小碟子里倒满草莓酱,走出了餐厅。
那一天与往常并无不同。
容衍坐在楼梯上,将一串水晶手链扯断,看那些晶莹剔透的珠子哗啦啦滚下楼梯。
他在等顾存。
今天顾存递给他的糖,他还是吃一颗吧。
他从早晨等到中午,顾存没回来。
他生气了,气呼呼的睡了一个午觉。
他又坐在楼梯上等,从中午等到晚上。
天上的星星亮了,月亮也跑出了云彩。
顾存还是没回来。
他在楼梯上等啊等,一直等到午夜的钟声响起。
直至天明,容衍也没等到他的糖。
这一天与往常并无不同。
那个轻若云烟的人安静的来到这里,又安静的离开。
容衍这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会任他予取予求,不是所有人都会安静的站在那里永远等他。
他曾经拥有数不完的糖果,却不知珍惜,随意丢弃,任由那些糖果从各个地方滚落。
后来他只剩下一盒糖,却再也不敢品尝糖果的甜。
因为越甜越苦。
从此,不敢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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