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三根手指并拢作指天发誓状,“天地作证,我那会正蹲在墙角偷吃了块奶糖。他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我,一上来便训斥我,好好一个读书人还骂起了人。”

“他竟找过你的麻烦?之前怎么没听知知你说提过?”

许书玉面露担忧,语气也因好友被找麻烦,却没有与自己说过而带着一些的责怪。

陆允南倒是没觉得什么,宽慰道:“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只是有一些口角,说了反叫你们担心。”

“而且我当时光想着吃糖,吃完糖才意识到这厮骂我了。所以也没真的吵起来,只是他单方面发泄怒气,倒也算相安无事。”

池慕寒对此觉得有些憋闷,问道:“你就这样放了他离开?没有打一架找回自己的场子?”

池慕寒代入感极强,他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这要是换做是我,他骂我一句,我都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陆允南闻言,钦佩不以,不过也说了自己没白捱这顿骂,“我倒是想与寒兄你一般,不过我自己这小身板,打架肯定打不过。所以当时一气之下就跑回家告状了。

六哥听后就寻了个时间,套了他麻袋,将人给打了。他知道是我六哥打的,也回去告状了。他爹亲自找到我爹,然后我六哥被老爹揍了一顿。”

本来有些出来气的池慕寒听到这里又隐隐冒火,“这人不讲道义,竟然回家找爹!那你六哥后来怎样了?难道就这样被这书呆子坑了不成?”

“我六哥是谁啊,他这人向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陆允南对他六哥那是相当崇拜,“我爹打他,他就打纪退省。还放话了,要是国子监遇到,见一次打一次。”

陆允南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话说的很是响亮,“纪退省也怂,不然他也不会被打后只会回家告状。他怕了我六哥,就不敢升堂。也就今天遇见我,骂也不敢骂,只能阴阳怪气说我一句。”

他倒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被人骂了就跑回家找六哥。

池慕寒听到这样的结局,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直道:“大快人心。”

“南弟,我实在是太喜欢你六哥。若有机会,还望你可以引荐一二。”

陆允南点头表示没问题,他觉得自己六哥应该也会很喜欢池慕寒这样的。

想到之前许书风趾高气昂的模样,陆允南有些担心许家兄弟,他颇为认真的询问二人,“你俩和我说实话,我离开蒙学后,那些人还有没有欺负你们?”

许书玉身形微顿,随后很是干脆的摇头,说:“没有。”

然后又补充说道:“虽然不会和我们讲话,但是也没有再找我们麻烦了。你那时候即便离开了,隔三差五还找我们去府上玩,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三哥他现在也就是会嘴上说话难听,倒是没敢做什么对我们不好的事情。”

陆允南闻言,看向许书元,见许书元也点头了,这才放心,“我和你们说,被欺负就一定要和我说,听到了吗?”

双胞胎看着陆允南,两人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都点了点头。

虽说许书玉兄弟两是双胞胎,不过因为性格相差巨大,倒是总会忽视二人模样相同。这是池慕寒第一次见到两张一样的脸做同一个表情,一时间有些懵了,他说道:“若是哪天书元装作书玉,书玉装作书元,定是没人能发现。”

陆允南对此说法很是赞同,这两人要是做相同表情,简直就是复制粘贴。

吃饱喝足,正是逛街的好时候。

许书玉远远瞧见有卖簪花的,立即跑去。摊贩卖的簪花都是应季的花朵,野外都能采摘的那种。

用作簪花的花朵采摘枝要留长些,花朵也要密一些。

若是想鲜花戴久些不枯,会将花枝放进花瓶簪内,因形似花瓶因此得名。花瓶簪材质众多,金银,瓷,琉璃,木皆有。簪内能存水,簪入发髻之中,簪身细长,簪口如瓶,水在其中并不会滴漏。

“这桃花甚美,三五成团竞相绽放,知知你戴上必然很美。”许书玉选了个花最多的给陆允南簪在发髻上。

“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也不过如是。”许书玉很是满意,盯着陆允南瞧了又瞧。

池慕寒也不错眼的看着陆允南,笑道:“这会成了桃花仙了,不知小仙人管不管凡间的桃花缘,要是管的话,我倒是很想求一求。”

陆允南挑了朵看上去不错的,踮起脚尖簪在了池慕寒头上,“平宁山上的佛寺有棵姻缘树,听说很灵。对了,那的送子观音,是灵上加灵。寒哥今年十七,算算是能娶妻了。”

池慕寒捏了一下陆允南的脸,随后快速退后,“听听,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嘛。我打趣你一句,你回了我几句?”

街道上,几个俊俏的簪花少年郎你追我赶,笑的惬意自在。

皇宫内。

典雅精致的御书房,大周朝的九五之尊正在发火。

“云冥!云冥!朕的好臣子,你告诉朕,这‘冥’如何能做字!朕让你做宗正寺少卿,就是为了让你给朕的弟弟,在宗谱之上,记上这么一个字的?”

手中的奏折猛的甩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跪在地上的宗正寺少卿吓得不敢抬头,哆嗦着身体。

顾云岚气的厉害,怒道:“你哑巴了吗?给朕说话!”

宗正寺少卿这才敢发出声音,他心里也苦啊,“微臣不敢推卸责任,可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太后娘娘亲自去了宗正寺,说瑾阳王回京入学,尚未取字。太后娘娘说身为长辈,替王爷取了,便要微臣在宗谱上替瑾阳王记上这个字。”

说到最后,这位少卿大人只能趴在地上,哭道:“陛下,微臣当时真的没办法啊!还请陛下明察啊!”

顾云岚问清了缘由,顿生疲惫。对方哭的他脑袋疼,挥了挥手便让人下去了。

太后,又是太后。

朝朝被带回京时,祖母便派人叮嘱他,让朝朝和太后离的远点。

如今朝朝都住在宫外,极少进宫,进宫也是来见他一面。这难道离的竟还不够远嘛?须得太后亲自前往宗正寺,只为了给朝朝取一个如诅咒一般的字?

“陛下,瑾阳王求见。”韩公公入殿通报,顾云岚深呼一口气,理了理衣服和头发,问道:“朕此番模样,还吓人不吓人?”

韩公公不敢直视圣颜,只细看了衣服和头发后便连忙低头,“陛下很是温和。”

顾云岚松了一口气,让人快些请顾朝进来。

“朝朝,你今日不是入学?这会怎么来宫里了?吃饭了吗?”顾云岚笑的温和,迎上前去,拉着自己弟弟的手,带着他入座。

“哥,你没告诉我,他也在。”顾朝看着顾云岚,一字一句道:“你让暗卫给我假消息,暗卫说陆知今年升堂了。”

“暗卫可没有骗你,一开始确实是要升堂的。不过上一任宋祭酒与孔祭酒私交甚笃,他听闻孔祭酒安排了陆知今年升堂,便让他缓一缓,再磨一磨陆知的性子。免得日后进了官场,像个小炮仗,炸的人不得安生。”

顾云岚存着揶揄自己弟弟的心思,他作思索状,“自从玉春楼交给你之后,你可没少让暗卫给你汇报关于陆知的消息。既然你要去国子监读书,又那么关心陆知。给你放在一个屋檐下,怎么还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顾朝闷声道。

“没有不高兴,那就是高兴了?高兴怎么还这幅模样,也不见你笑一笑。”

顾朝面无表情的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表达“高兴”。最终也只是以嘴角轻微抽搐而告终,顾云岚也不舍得为难他,便说算了。他牵着顾朝的左手,将他的袖子往上掀开,露出了顾朝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镯,宽约一寸,上面镶嵌这一颗小巧的红珊瑚珠。镯子内外雕刻着许多种镇压厉鬼的符箓。

顾朝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回去,用衣袖重新将金镯遮盖住。

“朝朝,这金镯上的红珊瑚珠,是当年哥哥和你一起找的。那么一大颗珠子,被摔的稀碎,我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小块能拿着的。我还记得当时你趴在灰坑四周寻了许久。”

顾云岚此时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在说话,他面对顾朝,心中有太多的疼惜。在顾朝面前,他只有“兄长”这一身份。

“你如今是在宁京城,不是在行宫。国子监有许多和你差不多年纪大少年郎,朝朝,你会有许多的朋友。包括你一直避不敢见的陆知,他也会和之前一样,再次成为你的知己至交。”

顾朝垂眸,过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听上去很是压抑,“哥,他靠近我会死。他之前差点就死了,那么冷的天,月明池的水那么冷,他泡在里面,不得出来,我救不了…救不了,哥。”

顾云岚双手握住顾朝的肩膀,他蹲了下去,仰头看着顾朝,“朝朝,哥现在是皇上了,和以前不一样。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顾朝闻言,眸中本氤氲的水汽陡然散去,又换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寒冷。

顾云岚见状便知道了,顾朝不可能再说。

“你若当真不愿再面对陆知,那就给你升堂。看着哥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升堂吗?”

顾朝抿唇,那个想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半天,肚子比嘴先出声。

咕噜噜声后,顾朝冷冷道:“我饿了。”

顾云岚察觉到自己弟弟别扭的要命,也不多言。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喊了人备菜。

“好吃吗?这是哥私人小厨房做的,可不是光禄寺那群人能比的手艺。”顾云岚说话时语气轻快,想来是非常满意自己的小厨房。

顾朝吃了一口,确实比光禄寺的有味道,不过比他的玉春楼还是差些。

“朝朝,太后她给你取了字,叫云冥。”顾云岚看着吃饭的弟弟,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字,待会就写信送去行宫,请祖母替你取一个。到时候哥亲自去宗正寺替你改。”

顾朝咽下嘴里的饭,摇头,“就这个吧。”

顾云岚闻言,急了,“可这‘冥’字怎能做生人的字?”

顾朝却毫不在意,只顾埋头吃饭。顾云岚却是看得出,顾朝不愿意他因为这个事情,打太后的脸。

“哥一定想办法给你改。”

顾云岚本身样样出众,又深得先皇喜爱。先太子在战中受伤离世后,顾云岚的呼声是最高的。最后他凭着执掌前所未有的火器,当上了太子。

太子没当多久,先皇故去。

顾云岚登基为皇。

可朝中对于顾云岚谋杀亲父,登基为皇的声音也渐渐响起。先皇本身体康健,突然毫无征兆病故,任谁都会想些东西。

而太后一族势力颇大,从大周立国便一直存在,如驻扎在地的巨树。他们渗透在朝中各处,盘根错节,之前先太子的党羽更是都尽数开始为太后效力。

朝中局势紧张,顾云岚即便有绝对的武力,也不可能二话不说将其全部杀死了事。

他此时就是被束缚住的巨龙,抓不到对方的辫子,就毫无办法。

“哥,算了吧。”顾朝吃着饭,没有看顾云岚。

顾云岚只拿起筷子,给弟弟夹了一筷子的菜。兄弟俩谁都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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