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转头,看见床边的皇帝和容琤夫妇,又笑道:“琤儿不是回府去了吗,阿絮也来了,还有皇帝,你平常不是最忙,今儿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

喜怒不形于色皇帝此刻惊喜异常,连忙道:“太医呢,都来诊脉,还有,叫萧家的女儿进来!”

下人往来进出,端水的、递巾的、拿药的,热闹非凡。

皇帝靠近床边,才将将碰到太后的手,想说一说话,床上生气勃勃的人头一歪,晕了过去。

屋内众人的动作陡然定格,太医搭在太后腕子上的手指也抖抖索索收回去,低头不敢言语。

皇帝神情辨不出喜怒,他指一指太医:“宋太医,你刚才诊脉,可发现什么异常?”

太医跪下,衣袖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禀陛下,方才老夫诊脉,发现太后醒时,血气勃发,昏迷后,又骤然平息,想必的确是那舍利丸的作用。”

“来人,传我的命令,去国库把所有的舍利取出来,”他转向太医,语调不容拒绝“宋太医,既然一枚舍利可以让母后清醒一会儿,那多少舍利能让她完全醒来?”

太医额头猛地磕在地上:“陛下不可!朱砂虽好,但一次过量服用,也是有致死风险,万万不可让太后服下!”

容琤上前,按住皇帝的肩膀,微微用力:“皇兄莫要心急,看来那人的方子确实有效,这是好事。”

皇帝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对,好事,萧家的女儿呢,怎么还么过来?”

一道绿色的身影正好跨过内室的门槛,袅袅走近,而后一躬身:“参见陛下。”

“是朕错怪了你,那方子的确有效。”

萧沐清低首道:“那药方确实奇异,陛下心思缜密,怀疑妾也属正常。”

杭絮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自从萧沐清进门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瞬不漏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自然没有错过那一瞬,她自得而了然的神色。

为何是了然自得,不是劫后余生,或是惊喜放松?

难不成在药方未验证之前,她便对它深信不疑,但如此可笑的药方,怕是平民百姓都不相信,她一位二品大员的女儿,又怎会相信?

杭絮心绪飞转,再加上之前的疑虑,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浮现。

这毒本就是萧沐清所下,为的就是毛遂自荐,挺身而出,待太后被她治好,可想而知,她和萧家将会得到多少赏赐和重视。

但仅仅是献出药方还不够,果不其然——

皇帝沉吟道:“我欲让圆谷大师为母后抄经祈福,你看如何?”

萧沐清坚决摇头:“书中说祈福之人必须笃信佛教,对太后敬爱,圆谷大师信仰坚定不必说,只是世外之人,怕是不能做到对太后敬爱无比。”

皇帝叹道:“也对,只是,我与阿琤都不礼佛,如何……”

绿衣女子跪下,诚恳道:“太后慈和,对我们这些小辈颇为宠爱,一朝急病,妾心中也担忧无比,正好妾自小熟读佛经,不知可否一试?”

看见萧沐清自荐,皇帝语调温和道:“你既然有心,我便允了,若四十九日后太后醒来,我便封你为正三品郡主。”

周围仆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萧沐清身上,那可是郡主!这封号原本只能给公主王女,后来慢慢多了些,也不过封给与皇室血脉亲近的女子,萧沐清一介户部侍郎之女,得此殊荣,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可对方摇头道:“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妾自荐,只是忧心太后娘娘的身体,并无邀功之意。”

皇帝眼中多了赞赏:“好,萧侍郎教出了个好孩子。”

后面的情况杭絮懒得再看,她趁众人不注意,悄悄退出内室。

不久,容琤抬起手,想牵一牵身旁之人,却扑了个空,环顾四周,看见对方离去的背影,毫不迟疑跟上去。

杭絮来到外间,被皇帝扔在地上的医书此刻孤零零待在原地,她弯腰捡起来,慢慢翻动着。

记载药方的那一页被地板摩擦得有些微破损,泛黄的书页更显脆弱,她翻过去,看起医书的其他部分。

白鹿血、术丹藤、红骨砂……粗略一翻,这里面记载的一个病症也无,竟是各种北疆的毒药!

杭絮自小在北疆长大,对这些毒药,自然有所耳闻,有几个还格外熟悉,在战场上经常会用到,再看下面的症状描述,竟也大差不差。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又翻到记载病症的那一页,最上面几个字被磨损得看不清楚,症状处则写着:此症发病奇异,患此症者呕血不止,而后昏迷不醒,状若深眠,药石无医,最多可活两月。

呕血不止,状若深眠……

一张火光中的笑脸忽地闪现,圆脸的士兵端着酒,坐在篝火旁笑嘻嘻地跟她说话:“小将军,你可不知道,北疆的花草那叫一个奇怪,其中有一个,叫做沙棘果,样子红通通的,特别好看,但吃上几个,就会呕吐,吐出来的汁液血红血红,跟血一样,吓死人,然后就大睡不醒,不过最毒的地方在它的皮,把皮剥下来,晒干磨成粉,就是一等一的蒙汗药!”

她的手指摩挲着那几个模糊的字迹,一笔一划勾勒出“沙棘”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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