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米、李家树,村口老陈磨豆腐。”朱祁玉看着备忘录的内容对着群臣说道:“这边是分工和交易,我们简单的把交趾、大明、倭国看做一个贸易链,交趾有粮,大明有笔墨纸砚、倭国有银,大明要银,交趾和倭国要笔墨纸砚,倭国要米,这便产生了交易。”
一个翰林愣愣的说道:“那为什么,我们不用货物交换倭国的白银,而是让袁公方在倭国呢?”
这位翰林一看就是高道德劣势之人,主张布德以怀远人,使中国清穆,化被遐裔。
朱祁玉无奈的回答道:“太慢了,让他们自己吹银供不上大明所需,大明以物换银入明,也很慢,朕不修德,只能如此,所以朕时常感念倭国为大明财经事务的完善,做出的卓越贡献。”
倭国失去了所有,获得了大明皇帝真诚的感谢,这难道不是一种荣幸吗?
看看天下那个番邦,时常被陛下挂在嘴边感谢的?
朱祁玉看翰林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才继续说道:“那么我们要发行通行四海的大明宝钞,抛弃终以文德怀远人的做法,就要做到以下四点。”
“第一,军事力量的强横,这一点,我们的大明远洋舰队,唐兴唐指挥已经论述的十分周详了,朕这里只是简单强调,没有军事力量的保证,无法保证针路的畅通;没有军事力量的保证,无法敲开对方国门;没有军事力量的保证,无法保证对方能好好听咱们说话;没有军事力量的保证,无法让对方认可大明宝钞。”
兵部尚书江渊认真的记录了下四个无法保证,陛下说的浅显易懂,眼下世界的八荒之地是什么么样?
都是自然之子,含灵蠢动。
自然之子就是拥抱大自然连个衣服都不穿,含灵蠢动,就是已经有了灵性,蠢蠢欲动,蠢蠢欲动就是还没开化,这是好听话。
读书人骂起人来,那看起来的确是儒雅随和,赏心悦目。
这句话更直白些的讲,在士大夫的眼里,八荒之地的人,能有个人模样,那已经是笔下留情了。
军事实力能够保证,对方能够听自己说话。
朱祁玉继续说道:“第二,保证商品的绝对优势,这是大明宝钞能够通行四海的第一前提,各国不得不接受大明宝钞,是因为不挥舞着大明的宝钞,就无法购买到大明拥有高附加值的商品,时日一长,他们便会接受甚至无法适应没有大明宝钞的日子了。”
“我们要致力于提高大明的生产效率,在制度设计上,保障工匠们的劳动热情,提高生产效率。”
“我们要致力于培养大明的熟练工匠,一个熟练工匠能够创造出十个非熟练工匠所创造的价值。”
“我们要致力于改良大明的生产工具,生产工具极大的提高生产力,奖励对生产工具改良行为。”
“我们要致力于完善大明的生产理论建设,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唯有将生产理论完善,才能最大限度的提高我们的生产力,拓宽我们的认知的边界。”
户部和计省记录了陛下提出的四个致力,这四个致力,是以提高生产力为核心要求,这是新党的基本盘。
朱祁玉继续说道:“第三,保证四方之地粮食安全。”
李宾言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这和我们讨论的钞法也有关系?”
于谦恨不得一脚把李宾言踹出聚贤阁,把他踹到松江府去,省的在自己面前碍眼,这都外出做官十二年归京了,说话还是这么直愣愣的,大家都有疑惑,大家都不问,就显得你李宾言能耐不是?
但是自己选的人,那只能这么认了。
朱祁玉看着李宾言颇为确切的点头说道:“问得好啊!当然有关系,谁掌握了粮食,谁才掌握世界。”
于谦看着李宾言,只能暗自感慨,王复能堂堂正正的再站到朝堂之上,那全靠自己,李宾言能活到今天,全靠圣卷在隆。
一个臣子对皇帝的话第一反应是质疑,而皇帝的第一反应是问得好。
朱祁玉看着所有人说道:“一旦我们四方之地的粮食无法自给自足,就需要仰赖万方供给,这便是受制于人,拿着一堆废纸朘剥万方,一旦粮食无法稳定供应,万方共罪,咱们大明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都不能,谁让咱们大明人多呢。”
“没了粮食,老百姓们会挥舞着手里的农具砸烂缙绅的脑袋,而后攻破州府砸掉地方官的脑袋,再之后,就是一路打到京师来,敲碎诸位的脑袋,最后打到皇宫来,把朕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民以食为天,粮食安全是保障政权稳定性最重要的一环,松江府有人趁着景泰郡县安南之战,倒卖粮食,朱祁玉下旨严办重惩,这玩意儿事涉政权存续,赚钱可以,颠覆大明,必须重拳。
至于保障粮食安全,到了下面会不会被理解成种地的重要性和海外种植园的安全问题,朱祁玉总觉得一定会,因为大明本身就是这样的农耕国家。
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蜕变的首要前提是农业生产的稳定,才能蜕变,而农业生产是大明官僚和旧党的核心利益。
朱祁玉其实不太看好李宾言的工党,所以愿意给李宾言更多的圣卷,更多的支持,朱祁玉认为旧党必胜,农耕是大明的基本底色,旧党打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新党就是跳得再高,也不可能弃农桑不顾。
两军交战,一方开局有不败金身。
就跟大皇帝下棋,兴安当裁判,一看皇帝局势不佳,兴安就立刻放天灾,于谦跟皇帝下棋,怎么赢?
大明跑到倦马河的势要豪右不是先奔着黄金,反而先奔着广袤的黑土地而去。
说实话,大明新旧党争,还没有到最激烈之时,最激烈的时候,旧党们把粮食一卡,新党立刻就得纳头就拜,直接投降。
卡粮食的办法有很多种,不一定是直接断供,只需要一招倍之,就能把新党玩的焦头烂额,比如高举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大旗,开仓放粮,至于粮食到底放到了哪里,无人可知,反正朝中粮食开始短缺。
大明官厂的供应粮出现问题,工匠们吃都吃不饱,那还谈什么效益?到那时,官厂赔的底儿掉,官厂还不是得贱卖?这不,财富神话就如雨后春笋一样的出现了。
倍之这种手段,就连朱祁玉也束手无策,只能以重典治吏,举着刀子吓唬着,拿着银子足俸哄着,官邸给臣子们住着,才算勉强维持着大臣们不跟他这个皇帝撕破脸,把大家一起玩完。
当然,主要是大明还有一座解刳院在那儿放着,贪点钱顶多出海朘剥生番,倍之,那可是要送到解刳院上雅座的。
朱祁玉没有展开对粮食安全的具体论述,因为大明朝臣们比他更懂,他继续开口说道:“第四,柴米油盐柴字当头,燃料安全,重中之重,当舞动着大明宝钞,不仅仅能在大明买到高附加值的商品,还能买到燃料,这大明宝钞就稳当了。”
军事霸权、商品优势、粮食安全、燃料安全,共同构成了世界货币的形成。
朱祁玉对燃料安全并没有深谈,因为眼下能源应用煤炭的运用占据了绝对优势地位,谈石油为时过早,但是燃料安全不仅仅是石油,还有煤炭、树木、鱼油等等,这些内容也是值得深入探讨的。
他讲的不是后世美元霸权,他讲的是大航海时代,列强在各大殖民地发行纸钞进行朘剥之事。
后世美元霸权是一个更复杂的系统,更多的是利用美元潮汐收割世界,但美元霸权的根基也的确基于大航海时代殖民的衍生物,要是将其视为相同之物,也未尝不可。
尼古劳兹始终对大明殖民之事不看好,主要是大明的高道德劣势,即便是大明处于低道德优势的势要豪右出海,在海上也是高道德的典范,毕竟大明势要豪右们出海,那也是奔着种地去的,种地是生产,势要豪右对待那些阉奴,至少看做是生产工具在保护。
但是泰西的蛮族搞殖民,那都是直接奔着烧杀抢掠,抢一笔是一笔,搞殖民,要什么狗屁的道德,杀光抢光才是真理。
盐铁会议之后,朱祁玉叫上了李宾言和于谦,准备去瞧瞧热闹,这次是真的只看看热闹。
这前门建了一个戏楼,设有软厢十多间、软座两百多位、回字围桌而坐四百多位,乃是这京师第一大戏楼。
这戏楼是南衙豪商所建,不搞赌坊,不设雅陪,听戏就是听戏,评书就是评书,唱曲就是唱曲,请的都是名角,那每一场都是爆满,到底是把这钱站着给挣了。
戏楼赚钱,这一条街立刻就火红了起来,卖唱的、卖笑的、卖艺的、卖药的,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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