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谢知许忽然问:“怎么想到的?”
“翻书呀!”姬二娘又乐了,凑到谢知许身边,继续说:“我哥哥爱看书,我想不出字,就去问哥哥,哥哥说:‘天晚了,你先回去歇息,明天再想。’我不依不饶,闹个不停,说万一明天又有人问我,我还是答不出来,姐妹们就又要笑话我了!
“哥哥只好想了半宿,好不容易想到几个,拿着纸条子去找我的时候,才知道我已经睡着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问他要,他被我吵醒,眼袋子都要垂地了。”姬二娘想到这事,想起来哥哥摇头叹气的少年老成模样,想起来自己被罚抄书的下场,觉得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
“我便拿起单子一瞧,乐同可真好听!想也没想就挑了这个字,谁能想到是‘君子乐与人同’这说法呢?又过了几年,哥哥弱冠之年也要起个字,他便取了‘其远’,正是取自后半句‘君子同其远’。
“结果你猜怎么着?师兄弟们都说这字取得妙,我呢,性子跳脱爱闹,和什么人都能凑一块儿去,哥哥呢,性情淡泊从容,和谁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姬二娘没边没际地讲着,时常觉得谢知许大概早已经不听了,可每次想干脆停下算了的时候,谢知许又会问她:“然后呢?”
说到后来,也会问她自己积攒了好几天的疑问:“形意门的弟子都这么会使大刀吗?”
姬二娘就和他解释:“也不全都是啊!形意门讲究修身养性……”
他们说个没完,张峄干脆下了马车,牵了马与姬十七并驾而行,问:“二娘和你也这么多废话?”
姬十七摇头。
张峄忍不住吐槽:“这主是把多少年的话攒一块儿说了,叨叨得爷耳朵疼,还不如骑马清净。”
姬十七看了眼张峄浓妆艳抹的妖娆样,又闻着扑鼻的脂粉香味,板着脸问:你什么时间换衣服?
张峄盯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过来,一把撩开马车帘,问:“二娘,十七说什么了?你给我讲一下?!”
姬二娘看了一遍,笑出来:“我家十七嫌你身上的脂粉味冲他鼻子呢!快去换了!”
“不换不换!小爷这样的大美人,多少长安女郎想看也看不了,让十七看了是沾光,你说是不是,阿恕?”
谢知许一愣,反应过来张峄是在叫自己,还毫不见外地叫了“阿恕”,没脾气的点点头:“是美极,只不过……脂粉味儿也确实有些大了。”
张峄西子捧心状,哀痛道:“原来阿恕喜欢的只是人家的皮囊。”
谢知许一噎,觉得被什么东西顶得有点反胃,赶紧缩回了自己的大氅里装聋作哑。留下姬二娘大笑:“你这样也好,要真有追杀的,瞧见你这一身薄纱花鬓,谁能想到你是……”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少咒我!”张峄不满,骑着马跑了。
一队人打打闹闹半天,路上竟也不觉得无聊。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快到了相邻的县。
姬二娘跳下马车,回头却见谢知许在临风的搀扶下踩着小几慢悠悠下来,察觉到她的目光,点了下头,连话都懒得说。
姬二娘本来有点想问问谢知许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这样怕冷,还连走动都有些不便,想到谢知许什么都不肯说的德行,忍住了。
谢知许刚吃完干粮,凭轩又准时端着碗出现了:“阿郎,喝药了。”
谢知许没接碗,转头看姬二娘:“糖呢?”
姬二娘觉得头大,有脾气了:“逃亡路上,哪有什么糖啊?!”
谢知许遗憾地耸耸肩,爱莫能助地看凭轩:“你看,她没带糖,我不能吃药。”
“您以前没糖也能吃药啊!”凭轩头大,控诉:“您就乖乖喝了这碗药,成不?”
谢知许面上一派嵬然不动:“不成,反正也没用。”
“谁说没用了!你还没喝怎么就说没用?”
谢知许面无表情,陈述事实:“苦,我不喝。”
“良药苦口!天下哪有不苦的药?”
“你怎么天天让我喝药?”
“您怎么天天都不肯喝药!”
谢知许小小的反抗在凭轩的坚持之下真是微不足道,他一口把药喝了,明明喝的时候也没见多苦,喝完却不忘加一句:“没糖,怪苦的。”
姬二娘觉得,他这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反倒像是个耍赖皮的小孩。
张峄好奇,问:“你生了什么病?”
谢知许自己也说不清,大夫说是“操劳过度,油尽灯枯。”他自己则觉得是“倒霉过头,吃药没用”。
于是简单答:“是些久治不愈的小病,吃不吃药都是一样的。”
张峄便道:“你伸胳膊出来给小爷看看。”
谢知许惊:“你还会看病?”
“废话,小爷上山当了这几年道士还能做什么?”
谢知许只好伸胳膊给他,张峄搭手上去,神道道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就差揪着小胡子仰头望天:“你这个脉象啊……”
张峄的话没能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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