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谢知许瞥她一眼,随口说。

“那谢郎君去长安打算做什么呢?儿听说再过不到两个月便是大朝会,届时万国来贺,一定热闹极了!谢郎君也是要去看大朝会吗?”

“是。”谢知许选了最简单的回答方式。

姬二娘觉得有点无力。没一会儿,便又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心想:小样,你等着。

看这两位侠客原来只是江湖门派的年轻弟子,客栈里便又热闹起来。邻桌坐着的是位大概而立之年的江南商人,人称刘大郎的。他走南闯北许多年,性格活络、能言善道,趁这功夫与姬二娘搭话:“早听说有个形意门,重修身养性、隐居求志,某少时也有个武侠梦,如今才遇着两位江湖人士,也算是圆了梦!”

他的话说得夸张,姬二娘与师弟笑起来,迭声道不敢。

几人快速地熟络起来,谈天说地、真是无话不谈,没一会儿功夫,刘大郎便恨不得抓着姬二娘的胳膊,带她到关二爷跟前做拜把子兄弟。

短短一顿饭时间,刘大郎竟已经眉飞色舞地将一路的见闻、长安的生意、乃至家里的媳妇都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遍:

“那群盗贼见到商队的马车,眼睛都亮起来,拔刀便将商队团团围住,大喝一声……”

姬二娘紧张得直摇头:“青天白日!胆大妄为!大郎当时怎么办?”

“折腾这么多年,好容易攒下了老婆本,家里的夫人本是北方教书先生家的女郎,愿远嫁南方已经是某几辈子的福气了。”

姬二娘赞叹不已:“这便是缘分使然了,可见大郎和夫人真是天作之合,什么也拦不住的。”

谢知许总算落得清净,如愿被遗忘在热闹里。只是吃着吃着,他就有点走神了:这其貌不扬的姬二娘可真是交际场的高手,说话的时候,仪态得体、神情得当,连语调都能随着对方的讲诉抑扬顿挫,真是怎么看怎么舒服。

他又想起自己,于人世稀里糊涂摸爬滚打郎这些年,到头来,不过是将谨言慎行学了个彻底。

如今半只脚都已经踏进鬼门关了,少言寡语的德行却还是没改过来,此时谢知许便越发觉得姬二娘这入大流的本事真是一门消耗心神的修行,而姬二娘本人便是那修行极高的忍者。

他想吃的不少、胃口却小,几人吃饱了便吩咐侍从临风去打听一下驿路好走了没,顺便看一眼那几匹马。

临风正如临大敌地瞪着姬氏姐弟,听到吩咐,“哦”了一声,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一旁的凭轩见缝插针端来了药,一碗黑乎乎的散发着苦味的药汁瞬间让谢知许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缝隙。

他把药往一旁推了推,平静从容说:“你去收拾行李,药凉些了我便喝。”

凭轩不肯让步:“这会儿正好喝,再迟些药就冷了。”

谢知许端起药碗:“好,你先去收拾东西。”

凭轩恭敬道:“我看着阿郎喝完就上楼。”

谢知许抿了一口药汁,咽都未必咽下去:“我慢慢喝,你去吧。”

凭轩深深看了谢知许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却又生生憋回去,只能笨拙说:“阿郎别折腾自己。”

谢知许笑了笑,垂了眼:“去吧。”语气有些累。

凭轩叹了口气,总算走了。

谢知许等他走了,便干脆利索端着碗走到了院子里,一挥手,把药干干净净倒进了草丛。

他觉得有些酣畅得得意,自在悠闲地走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姬二娘正睁着那双局促的吊梢眼瞧自己。

“谢郎君身体不舒服?”

“只是风寒。”他又垂眼了。

刘大郎也凑过来,惋惜地直扶额:“那也不该倒了药啊!怪可惜的!”

“太苦了。”

“可惜了了!可惜了了!谢郎君还是该好好喝药!”刘大郎是穷苦过的,对被白白倒掉的药汁心疼得很。

谢知许只好做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答:“知道了。”心想,下次要找个僻静地方倒药了。

姬二娘瞧着他,竟然出奇地没吭声。她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竟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刘大郎开始和谢知许攀谈,话题自然而然集中在刚刚姬二娘提起的事情上:

“谢郎君的口音像是吴地人?”只是说话慢吞吞的,或许还要更偏南些?

谢知许沉默了一刹那,想起刘大郎是江南人,怕他要刨根问底地问,便模棱两可地答:“家慈是吴地人。”

眼风一扫,才跑出去没多久的临风又风风火火跳过门槛,撸着袖子冲回了客栈。眼里冒着火地大声喊:“阿郎!”

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喊,把谢知许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缓了缓才问:“怎么了?”

可惜临风还是像吃了炮仗:“咱们的马让他们的给……给踢了!”说话越急,反而越断断续续。

说完,直直指向了姬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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