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也才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罢了那史籍岂是好懂的东西?她听燕远那么问,便指着那本书道:“没有一点是明白的,哪里都不懂。”

燕远一下笑了出来:“怪不得抄得像是鬼画符。”

林悠不满:“我练了许久字,才不是鬼画符呢。”

燕远拿起她抄写的那一册认真看了看方道:“这讲的是古时候两位名臣的事是负荆请罪的典故。”

燕远端正了坐姿微微偏向林悠便低着声音,将那“负荆请罪”的故事从头到尾绘声绘色给她讲了一遍。

他讲的故事自然不是像枯燥的史书那般竟是些看不懂的句子林悠年纪又不大正爱听故事,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燕远倒也不忘讲完了回到那书籍上,又把从前徐先生讲过的添补了几句因而林悠倒也不光是听了个故事,连徐先生讲过的大道理也一并听了进去。

她从前自己住在定宁宫里最多听嬷嬷讲些捉鸟钓鱼的乐事,哪里听过这样的故事?听罢燕远所讲只觉沉迷其中,一时竟还想再多听几个。

可燕远哪有那么多绘声绘色的故事,架不住林悠的央求只好说了实话。

“这也是我兄长给我讲的,再没有其他故事了。我是看徐先生考你你一个都答不上来,才讲给你听的。”

“你兄长?”林悠一双眼睛亮亮的,满是好奇。

燕远点点头:“我兄长就是赫赫有名的少将军燕巡他会讲的故事可多着呢。”

“那下次可以让我也听听吗?”林悠更来了兴趣。

燕远看着她的样子,想想便道:“虽然我兄长不常给人讲故事,但殿下是我的朋友,想来兄长也不会拒绝。”

“那太好了!”林悠一高兴差点拍手,还是想起另一边的桌子上二皇兄还在睡觉,这才连忙收了动作。

燕远见她笑了,也跟着笑出来:“现在再写,应当没那么困了吧?”

提起这个,林悠的小脸又垮了下去:“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燕远看着她的样子,不由想起自己之前和林谦被罚的时候,想想那么多遍抄下来,胳膊都要酸了。

那小公主才刚来奉贤殿,按理说她答不出徐先生的问题也实属正常,到底是徐先生太过严厉了些。

于是燕远拿起搁在桌上的笔:“我帮你写吧。”

“你?”林悠有点惊讶地看向他,“可咱俩的笔迹都不一样呀。”

燕远看看她之前抄写的,满不在乎地铺开一张纸来:“差不多就行了,抄那么多,徐先生才不会一张一张看呢。”

“真的吗?”林悠总觉得有点不靠谱。

燕远却已经蘸墨落笔了:“徐先生每天公务繁忙,还要到奉贤殿来给我们讲学,哪里有时间一页一页查些抄写的东西?肯定是不会看的,只要有一沓抄好了交上去,自然就行了。”

林悠狐疑地看着他,可见他已经开始写了,到底还是怠惰占了上风,有人能帮自己抄,何乐不为呢?

反正二皇兄说了,燕远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日光在奉贤殿的偏殿里缓缓攀行,爬上书架、爬上桌案、爬上铺在地上的绒毯,被雕花的格窗划分成一个一个方块。

林悠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写了多久,只知道她写得累了,转过头去看时,燕远就那么安静地一页一页抄着,倒好像和那日跟二皇兄“对打”的他判若两人。

她把笔搁下,趴在桌上偏着脑袋去看,不知道怎么,瞧着他在抄书,心里就越发平静下来。

好像那个午后,光阴变得悠长而缓慢,她在那安静平宁里,在时不时的书页翻动的声音里,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抄完最后一个字,燕远搁下笔,长出了一口气。

墨迹还未干,他小心地把纸推到一边,转眼去看时,才见那位乐阳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日影西落,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屋子里也暗了下来,只有夕阳最后的余光还倔强地想从窗台上攀爬进来。

那趴在桌上就睡着了的小公主此刻仿佛变成了小小的一团,像是父亲从代州附近带回来的陶瓷娃娃那般精致。

燕远不觉便盯着人家看了许久,随着日光越来越淡,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收回了视线。

二殿下说得没错,乐阳公主确实没有一点骄纵的脾气,他此前担心奉贤殿多了个姑娘,该多许多麻烦事,看来确实是杞人忧天了。

燕远忽然心情很好,他甩了甩因为抄写而有些僵硬的手,而后欲起身朝外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坐着的时间太久了,他竟然差点没站起来。行动间发出了一点声响,瞧着那兄妹两个还睡着,他才有些庆幸地呼出一口气来,逃也似地离开了。

林谦是被饥饿的肚子叫醒的,林悠则是被她的二皇兄突然制造出的声响给吵醒的。

“啊天都黑了竟然连个送吃的的人都没有,果然被徐先生罚了,一准谁都不敢来。”林谦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

林悠爬起来,一眼看见身边的位置空了,方才发现燕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连忙去看桌子上堆着的那些纸,在看到一叠抄好的纸都规整放着时,又会心笑了出来。

“哎呀,今日恐怕又要睡不成了。”林谦一边抱怨一边站起身,他那十遍书连一遍都没抄完呢。

“乐阳妹妹,你怎么也睡着了呀?看来今天晚上咱们得一起奋战了。”林谦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可林悠却没像他想的那样,反而是喜笑颜开的:“二皇兄恐怕要自己奋战了。”

“你写完了?”林谦一下瞌睡都醒了,探着脑袋去看她桌子。

林悠嘿嘿一笑:“二皇兄说得没错,燕小将军真是大好人,他帮我写完了。”

“什么?”林谦拿起桌上的纸看,虽然那字迹特意改过,可他和燕远从小一起在奉贤殿读书,哪能认不出他的字,那笔锋分明就是燕远才会写的。

“这燕远竟然偷偷帮你抄完了!不行,我得找他去,怎么没见他帮我抄呢!”林谦说着气汹汹地就走了。

林悠在后面伸了个懒腰,笑出声来。圣上为了方便他们读书,特意让宫外侍读的那些公子都住在奉贤殿西苑里,也不知道二皇兄这一闹,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林悠倒是没想到,就在她收整了东西,准备回自己的定宁宫休息时,竟刚出了奉贤殿的大门就遇到了非但没有打起来,反而还勾肩搭背的二皇兄和燕远。

那两人将她拽到一棵大树的阴影里,由林谦开口问道:“乐阳妹妹你饿吗?这会早过了晚膳的时辰,没人再来送吃的东西啦。”

林悠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只能道:“有一点饿,可是我宫里有糕点,当能将就一下。”

“将就什么呀!”林谦压低了声音,“糕点有什么好吃的?二皇兄带你去吃肉!”

“吃肉?”林悠看看燕远,又看看林谦,“可是二皇兄刚不是还说”

“他答应去御膳房吃好东西,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御膳房?”林悠一惊,往常都是宫人把膳食送来,她还没去过御膳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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