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这话一落,不管是公堂外围观的崇文阁学生,还是内堂里的学究们都觉得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气氛分外灼热,大家不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唯独风暴中心的苏乔依旧挺直着脊背,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等待着府尹的判断。

府尹也是震惊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然后不得不承认,方才苏乔说得那一长段,都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徐三爷已经慌了。还是府尹反应过来,诘问徐三爷:

“徐三,你伪造借据,讹人勒索,诬人清白。你还有话好说!?”

徐三爷毕竟是老江湖,只迟疑了片刻,就认下这些罪名:“草民无话可说。”

徐三承认了,那么此事就在徐三那里打住了。苏亭不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算安全的。

可还没等这口气呼痛快,就听见苏乔道:

“等等——”他对着上座府尹行了一礼,

“府尹大人,学生和徐三素不相识,从前也并无交集。学生不认为,徐三能拿到学生的任何借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亭,轻轻一笑:

“除非是有人给他提供,才会如此!”

苏亭脸色猛变,苏乔这话,就差直接指着他说那人是他了。但府尹明显也觉得此话有理,继续审问徐三:

“不错,徐三,是谁给了你借据,你的同谋是谁?”

徐三爷梗着头皮,拒绝回答。

府尹眼神转厉,吩咐左右衙役:“来人,上刑。先打三十板子,若是不招,就继续打!”

徐三爷很快被拖去打板子。苏亭和孙志彦并未站在公堂之上,只是在外静默的围观。眼看着此时情形已经如此,若是徐三爷不供出他们还好,若是供出来了,这桩罪名就怎么也跑不掉。

苏亭心中焦急,失魂落魄的小声向孙志彦求助:

“孙公子,您也听见了。这该如何是好?万一三爷顶不住供了出来,会不会很快就发现是我们在做局害苏乔?还有谢小姐那边……”

他话没说完,就被孙志彦冷声打断:“你慌什么!”

孙志彦的脸色阴冷,神情更是不耐烦:

“徐三跟了我这么多年,这点子骨气还是有的,你放心,他不会供出你。再说,就算供出了你,我们孙家难道还保不住你么?”

听了这话,苏亭的脸色却并未有所好转。听见徐三爷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心中七上八下。他看得出此时孙志彦情绪不佳,若是换做以往,他便会识趣的不再多说。

可眼下实在不安,所以哪怕知道此时喋喋不休,会惹得孙志彦不快,他也还是强忍着害怕,想求个答案以图安心:

“可是万一,我只是说万一,若三爷真招了,崇文阁我岂不是待不下去了?”

孙志彦听到这似乎觉得可笑,他冷冷瞅了一眼苏亭,慢条斯理对他道:

“一个崇文阁而已,待不下去就待不下去。”

“可是我们一家也是为了贵妃和二殿……”

“闭嘴!”孙志彦脸色很差,瞪着他的目光已然没有笑容:“你有几条命敢在这凭空诬陷娘娘和殿下!”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公堂上,孙志彦不动声色的用扇子拍打着苏亭的脸,神色却分外狠戾:

“记住,此事就算败露。也是你们苏家擅作主张。你若识趣些,乖乖认下这个罪,还有你好果子吃。否则……别说谢家不会放过你。孙家,也一样。”

苏亭面如死灰,孙志彦见威胁的差不多,也还记得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又温言安抚道:

“放心。事后就算谢家记恨你,不还有孙家保着你么?不就是崇文阁,待不下去也无妨,说到底都是做官。等风头过了,孙家不会亏待你。”

听到这些安抚,苏亭的脸色才渐渐好转了过来。

又估摸着看徐三爷那模样,应当算条好汉,绝不会轻易供出他们。心中稍定了定,只是这口气还没定下去,就听见公堂之上徐三爷鬼哭狼嚎的声音:

“我招!我都招!”

苏亭:“……”

孙志彦:“……”

苏乔原以为,徐三爷好歹也算是个江湖中人,应当挺抗揍。谁知不过是人看着硬气,实则是个吃不得苦的脓包软蛋。三十板子,还没挨过十下,就稀里哗啦全招了。

“苏亭,是苏亭他们家找上我的。”大抵是真的挺痛,徐三爷哭得涕泪横流,鼻涕眼泪混了一大把,指着公堂外的苏亭道:

“当时说好了,一起做局,若苏乔还不上那三万两银子,就让他把现下住的那套宅子抵押了。到时候宅子归我,里面的东西归他们。”

苏亭没想到徐三爷能招的如此彻底,完完全全把他给卖了,一时间根本回不过神来。

他不动,自有衙役将他押入公堂。拉扯的模样粗暴而直接,推得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颇有些狼狈。

他听见人群之中有人在议论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受的到身后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和目光——

而他此生,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指点和打量。

他心中慌乱,面上却还要强撑着那副公子做派,指着徐三爷和他对峙: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他似乎也知道这样一昧否认没多大作用,立时就看向正坐的府尹,神情很是慌张:

“大人,他在信口胡说。您可千万别信他。”

“是非如何,本府自有判断。”府尹说完这话,却不再看他,只是望向徐三爷,继续审问:

“徐三,你说是苏亭一家找的你。可有证据能证明?”

“有。”徐三爷大约是被打怕了,府尹不过才问一句,他便竹筒倒豆子般全部细细说了出来:“当时那张借据便是苏亭之父提供给我的。借据的前面一页不能用,只能用后面签字画押的那一页。我就将前面那一页留了下来,现下正带在身上。”

众人一惊,都没想到会有如此硬实的证据。苏亭更是在听完这话后来脸色就彻底变得死白死白。

徐三爷已经将那一页原装借据找出来,呈了上去。府尹仔细辨别后,又拿起有苏乔签字画押的那张借据合起来一块看,发现果然这两页才是一份完整的借据。

不仅自称用语全部统一和谐,就连好几个字的字迹也是一脉相承,任谁都能看出这两页合在一起的确是一份完整的借据。

而这一份借据第一页的抬头称呼是三叔,正是苏亭的亲爹,苏乔的三叔。这就更证明了,苏亭一家的确勾结徐三爷,妄图抢夺父母双亡堂弟的财产。

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府尹面上的神色都不由沉了沉,他审案多年,各种家长里短的事情也见过不少。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间丑恶,了解人心复杂的。

但如今见识苏亭这一家子的手段,也不由觉得这一家子坑害亲戚的嘴脸未免恶心。不自觉便提高了声音,拿着借据,他冷声质问苏亭: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好说?”

苏亭脸色虽苍白,但内心到底还是镇定的。

眼下这件事,赖肯定是赖不掉的。最好的办法是把他自己摘出去,为此,牺牲一两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苏亭几乎是立时就打定了主意,态度凛然的道:

“府尹大人明察,这借据是苏乔写给学生父亲的。学生从未看过,又怎么会拿给徐三去做局呢?何况,”他看向苏乔,神情是一派儒雅的文质彬彬:“学生和乔堂弟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同窗们也都知道,学生又何必去做这么复杂的局陷害堂弟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父亲做得。与你无关?”

苏亭没有正面承认,但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个意思,算是侧面回答:

“学生从未害过乔堂弟,学生问心无愧。”

“既如此,便带苏怀隐上堂。”

苏怀隐就是苏三叔,被衙役带上公堂时,尚未反应过来。不过见到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徐三爷和苏亭后,他心中就差不多明白此时的情形。

他脸色一时间也变得煞白,只能先战战兢兢跪下。府尹问他:

“苏怀隐,你勾结来福赌庄徐三做局,造出一张假借据来讹诈你侄儿苏乔三万两,此事可有冤你?”

苏三叔看见借据时,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听了这话后,脸色则越发煞白,可他不死心,还想再辩解几句。

自家的好儿子苏亭,却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几乎声泪俱下:

“阿爹,你怎能瞒着我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苏三叔脸色煞白,只和苏亭对视一眼,他就明白了自家好大儿的意思:这是想让他背下这个罪名!

可他没想到,儿子竟然自私到推他出来做替死鬼!

他心中又气又怒,差点没站稳身形。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将苏亭那张俊朗扇的高高肿起:

“逆子!”

苏亭不敢回嘴,只能祈求的看向苏三叔,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借据之事苏家脱不了关系,一个人出来担罪,总比全部都赔了进去的好!

苏三叔也是聪明人,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毕竟苏亭和谢昭还有婚约在身,不能出差错。所以即便他心中大恨,也只能咬碎牙忍了下来。艰难承认道:

“是草民一时糊涂,才起了这个心思。草民愧对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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