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苏芮澜回话,大公主皱起眉头:“阿鲤,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公主更是叫嚣着:“方才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根本没有人看见你被推,你还要闹什么?”
沈鸾并不在意她说什么,只对着苏芮澜道:“澜姐姐,没有看见不代表事情不存在,当时小丫鬟领我们到池子边,大家在一块说话,走动并不多,位置几乎都是固定的,我现在就想知道,那时候是谁站在我身后。”
众人听见她的话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若真的有人推她,那个人定然就在她附近,方才大家都描述了自己的行为和看到的事情,也并没有出现引人注目的人,所以能够下手的人范围就很小了。
大公主眼中闪过惊讶,语气有些迟疑:“可是,后来那么乱,谁又能记清谁站在哪儿呢?”
“是啊,这法子乍听起来有用,可若是谁记岔了,岂不是平白被冤枉?”杨淑月语气轻缓,似乎真心为人着想。
程怀瑾觑她一眼,柔柔道:“杨姑娘多虑了,这事儿办起来也简单,当时园子里那么多伺候的丫鬟,诸位身边也都带着人,各位只消确定自己站在那儿就行了。”
说罢,又环顾一圈众位贵女,说:“总不至于三四个人合在一起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了吧?”
这句话内里的含义众人自然听得懂,都这样了还“想”不起来的,十有八九有猫腻呗。
因此,众人纷纷点头说当然不会。
因着是重现,众人倒也不必真的站到池子边去,便把那暖阁的门当做池子,众人一一循着记忆站到自个儿的位置。
有那真的记不清的,旁侧人便连忙提醒,说你当时在我对面,咱俩说了话来着。
一来二去,便确认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下沈鸾几个“重要”人物。
大公主、程怀瑾几个当时因为别的缘由不在的,这时就站在一旁看。
沈鸾侧目看一眼杨淑月,道:“杨姑娘当时站在我前面,那便我先吧。”
杨淑月声音似乎有些僵硬:“……好。”
白露在一旁扶着沈鸾停在距离门口三四步的地方,认真道:“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惊蛰担心池子边滑,特意把姑娘往外拉了一下。”
待她站定,就轮到狄雪滟。
狄雪滟那时候一直跟在沈鸾身后,这时便迈步朝沈鸾的位置走去,站到一个地方不动了,似乎很坚定的样子。
白露拧着眉看她,面上露出些迷惑,她总觉得表小姐站的位置好像远了些,但那时候她是在惊蛰后面,身侧又是别家的丫鬟,因此也并不确定狄雪滟的位置。
就在白露纠结该不该说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句:“表小姐你站错了!”
“惊蛰——”白露惊喜。
沈鸾见她来顿感意外,惊蛰因着下水救她也狠受了番罪,现在还惨白着脸,身上只囫囵批了件旧斗篷。
惊蛰过来伸手扶住沈鸾,一字一句道:“当时姑娘身边的人站在哪儿都刻在奴婢脑子里呢,绝不会出错。表小姐您该再往前走三步,向右手边走两步,我在表小姐右侧身后,白露在我身后,表小姐的正前面是杨姑娘那个圆脸的丫鬟,豆绿色衣裳的丫鬟站在圆脸丫鬟的左手边。”
她说完,屋里便陡然静了下来。
那丝毫没有停顿的笃定话语叫人不自觉便相信了她的话。
沈鸾心里一暖,惊蛰就是这样,默不作声却把所有的事都替她记好,哪怕有些从来都用不上。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前世惊蛰是她身边四个大丫鬟里最早被连累而死的。
看着惊蛰异常明亮的双眸,沈鸾咽下酸涩,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上。
惊蛰的话令狄雪滟一下子涨红了脸,手指窘迫地拉扯着衣角,讷讷道:“我、是、是我记岔了……”
见状,程怀瑾脸色微沉,却未立即张口。
杨淑月的面色也不大好,只听沈鸾还来问她:“不知道我这丫鬟记得可有差池?”
“阿鲤这丫鬟可真有些本事,又会凫水,又生了一副好记性。”
沈鸾淡笑:“杨姑娘过奖了。”
眼看众人都等着自己站过去,杨淑月咬咬牙,瞥了眼身侧两个丫鬟:“还不快过去站好!”
说罢,便自己站到沈鸾斜前方。
倒是那两个丫鬟却有些畏畏缩缩的,走到沈鸾与狄雪滟之间,左右来回踱步,磨蹭着不肯停下。
沈鸾也不说话,只等着她们站好。
两个丫鬟为难地看着杨淑月,然而杨淑月侧头看着门外,并不瞧她们一眼。
好一会儿,那两人才站定,垂下头。
“这回可是站好了?”苏芮澜沉静的声音响起。
似乎是问句,又好像没有疑问的意思。
众人也都没有回话,因为此时大家站的位置已经表明了一切。
重演当时的现场,在众人都注意不到,沈鸾的丫鬟也看不到的角度,要推沈鸾下水,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豆绿色衣裳的丫鬟已经开始发起抖,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脚面不肯抬头。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把一切都摊开来了。
杨淑月的面上慢慢露出震惊的表情,而后厉声喝道:“混账东西!”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哭喊:“求姑娘恕罪,奴婢只是没注意,不小心碰到了长乐县主,奴婢不是成心的,求县主恕罪,县主饶命……”
杨淑月指着她的手剧烈颤抖,似乎被气得狠了,接着仿佛想起什么,对着沈鸾足足福了一礼,满面歉疚:“阿鲤,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严,竟然叫身边出了这样的下人,带累阿鲤今日受苦了。这丫鬟我也要不了了,就随便阿鲤处置吧!”
那地上的丫鬟闻声伏得更低,连哭腔都渐渐哑了。
沈鸾默默看她演完这一出弃卒保车的戏,结果她并不意外,这场谋算其实拙劣得很。
而她这一通表演,在场的众人也都看得明白,都说朝堂之上风谲云诡,后宅之中其实也不遑多让。
只是沈鸾想不明白原因。
杨淑月是承恩公府的嫡女,皇后姓杨,太后也姓杨,纵是如今的承恩公是个庸人,杨家的恩泽也不会少,杨淑月平素与她争风乃是寻常,可在成阳大长公主的丧礼上急急忙忙用出这样的手段……
这厢沈鸾尚未思索出头绪,暖阁外忽然传来一句惊讶的男声:“怎么都聚在这儿?”
苏芮澜回过头,叫了声“大哥”。
侯府世子苏烨与人一同搀着一位玉带华冠的老夫人进了内院。
沈鸾抬眸,瞥见老夫人身侧另一人面容的瞬间,浑身一颤。
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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