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的冬天远比京都更加干冷。
破败的房屋里便是加了炉火,也捂不热床榻上静躺的公子。这几日,那双桃花眼越来越没有神采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呆呆看着靠在窗边的书桌。
小厮偷偷抹了泪照例拿出宋致不知从哪找出的一些旧信。一页一页翻给他看。
这上面的图画童趣盎然,只是纸张泛黄,上面还有经年累积的脚印。
“公子您瞧。这份信里画得倒是能应上咱们窗外的景色。”小厮对比了几下,忍不住夸道,“画画的人虽然年龄但这一笔一划却是认真。”
“是啊。”
宋致勉力提起唇角,他的小小苏可是温柔又细致的姑娘。北方的雪景,大多相同。
他甚至能想到,小小苏当年坐在书桌前,是如何忍着寒意,将自己瞧见的雪景一点一点画在纸上。
苏苏。
只在舌尖默默将这二字过了几遍。
腔子里的心便失了控又开始钝钝的疼。
“公子!”
小厮面上一慌,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安神散效力太强,便是大人也已经交代要好好送公子一程。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得到公子如此痴心痴意?
“无,无妨。”
宋致捂住胸口,用帕子抹去唇边的血迹,缓了好一阵才问道,“这封信结尾可有写字?”
“有有的。”小厮忙展平信笺。
宋致眉眼微微有了暖意,昨儿的那封,小小苏吃了爹做的麻婆豆腐,辣得双唇肿了许久。
她便一本正经的在信里嘱咐着自己以后的小夫郎,宋哥哥,看到红彤彤的菜,可不要贪吃。
宋致听话,当晚便撤下了自己喜欢的麻婆豆腐,换成她最爱的清淡之物。
他的小妻主,当真是可爱的紧。宋致含笑,“这封写了什么?”
小厮拿给他瞧,稚嫩的笔迹透着股不言而喻的委屈。
宋哥哥,我今又长高了许多,宋哥哥,你是不是很忙?没关系,苏苏可以等宋哥哥。宋哥哥,等你不太忙的时候,可不可以来学堂瞧瞧苏苏?
宋致喉头哽咽,紧紧闭上眼,才止住不断涌上的泪意。
“公子放心。”小厮哪里能不知他的心事,宽慰道,“桑大人每月都有寄信出去。”
“嗯。”宋致勉强压住泛上心头的腥气。
入目的书桌破旧,他的苏苏便是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那些花开花落,冬去春来,终是让那个满心只有他的小小苏,渐渐长大,她越发温柔坚韧,却也与他越远。
如今,终于成了沈原的妻主。
宋致口中犯苦,不论前世今生,他都更似是一个看客,看着她们悲欢离合,就算勉强挤在她们中间,也得不到她一丝丝回眸。
心尖似是被人用药捻狠狠打磨,疼得他只能挛缩在一处。刚刚还清明的神台登时又陷入了似梦非梦的轮回。
前世里,他病急乱投医,给她喂了安神散。苏苏最后,便是这样在他怀里疼着离开了人世。
那时候,他不知其中原委,只当是她伤得太重。
眼下,他给自己喂了同样分量的安神散,才明白她当时的痛楚与无助。
咬破的唇角再也抵挡不住呼之欲出的名字。
“苏苏。”
那双桃花眼里只璀璨了一瞬,便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种,一点一点,残忍又决绝的黯淡了下去。
雪满枝头,而他刚刚读完她幼时寄来的最后一沓信。
残破的执念,与撕心裂肺的痛意,让他再也不能分辨光明。
“公子!”小厮的哀嚎响彻天际。
在他重生的这年冬天,宋致终于做了前世里犹豫不敢做,却被沈原抢先做了的事。
他的小小妻主,他的小小苏,他的苏苏。
唇边的笑意凝滞,渐渐冰凉的手指里还攥着她的信。
多遗憾啊。
他的小小苏那么委屈,可他还没有正经八百地去学堂瞧过她,还没告诉她,他吃了辣也会嘴肿。
也没告诉她,他其实很欢喜,能够与她定亲。
所有的所有,都已经来不及。
他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旧时光,是他回不去的执念。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摔下树的狼狈模样,到底是心软的温柔娘子,便是自己跌得眼泪花直打转,却还是第一时间先瞅了瞅怀里的小花猫。
“小花,你有没有事?”小小苏的声音软软的,犹如夜里的一束光,吸引着宋致不断靠近,他贪恋又痴迷,也知这不过是人之将死的最后幻觉。
克制了两世,如今,又如何能再忍。
伸手将人抱紧,“喵!”小花猫被挤得放声大叫,蹭的一下便从小小苏怀里窜了出去。
“咦,是你!”小小苏面上急红,赶忙推着他,“你,你先放开我。”
她一本正经,“我可是有夫郎的人。”
这里不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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