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府坐落于皇城东城,镇守着同在东城的通天塔。

我看了看拜帖上寒暄问候的话语,托拉粪车出来的仆役悄悄带给了后院管事的。

晌午刚递了拜帖,傍晚管事的便拽着兽头铜锁,从府里推门而出。

他身形丰硕,胖墩墩的腿脸,双手拢在袖里,像一个留了八字胡的肉墩子,见了我,直唤道:“王兄、王兄啊……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见我没有回答,他很和煦地拉着我的手,寒暄道:“你叫王安是吧?嫂子刚生你的时候,我还抱过。“

我抽出手,摇摇头,拱手道:“大人,我不是王安。我叫齐豫,生于皇城近郊的小村,因为一番机缘和王安打过交道,他把这个拜帖赠与了我。”

掌事的怔愣了一下:“啊……原来如此。”他咳了咳:“刚才是我失态,那……不知少侠今日递这张拜帖来是有何要事相商?”

我说:“晚辈自认身体康健、筋骨活络,递这个拜帖是想自我引荐,在万俟氏谋求一职。”

掌事的说:“不知少侠身负何等长才?“

我说:“练过几招外家功夫。”

掌事的说:“除此之外呢?”

我说:“没了。”

掌事的说:“……”

掌事的沉思了一会儿,迅疾地挥出右手,带出一道疾风。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双手交叠,勉强承住挥来的手腕。

掌事的看了看我有些发红的指骨,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他道:“少侠根骨上佳,虽然没修过心法秘术,可年纪轻轻,也算是可造之材。府里到底也差人手,我可以向家主引荐少侠,让你做个武吏,再往上的,就只能靠少侠自己了。“

管事的姓刘,家主唤她老刘,因了王生的关系,让我唤他刘叔。

试过了我的拳脚功夫,刘叔拉着我的手,问我现下在哪里歇着。我说,我住在不远处的客栈里,那王生若没走,应该也在客栈里。

刘叔说:“我得在府里当值,不能去见他。你若见了那孩子,帮我带声好。”

我点点头,说:“好,谢谢刘叔。”

接着便回了客栈。

我简单收拾了一番,走过横廊,去敲隔壁房门。王生已经走了。

又等了几日,通天府里派了个传信兵,来到客栈,见了我,一拱手,说:“刘爷已经通秉家主,兄台不日便可进通天府当职。”

我谢过传信兵,把这消息告诉了燕子。

不过几天功夫,我成了通天府的武吏,燕子也进府做了婢子。

我收好万俟箜给的令牌、藏好宝典,脱下布衣,换上另一身布衣——那是武吏的行头。

燕子同三五个婢子款款走来。

见燕子脱掉她那身窄袖石榴裙,换上婢子的长裙,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愧意。

燕子却摇摇头,说:“齐大侠,你只要记得我漂亮的时候就好。”

我很诚心:“你穿什么都一样漂亮。”

朱漆大柱支棱着黄杨木的顶梁,院落边缘铺陈着黑云母片石和鹅卵石,一株株正当时的垂柳柳条沉沉坠坠,披针形的碎叶勾在微风中,不远处放着一个瓦制的巨大水缸。

通天府很大,莽莽然入得其间,如果没有府里人指引,必然是找不到方向的。

府里武吏也多——留守宅邸是一拨、镇守通天塔是一波、看护城门是一拨、逡巡街道是一拨、委派外城是一拨、破获案件是一拨——一波波武吏秩序井然,顶着一张张铁铸的脸,构筑成了通天塔庞大的统辖体系。

之前我假称的寅虎军便隶属委派外城那一拨。

管事的很讲义气,把我安排来留守宅邸,便于我与燕子碰面交流。

通天府名头响亮,留守宅邸姑且算个闲职,我囫囵地干着武吏的活,也敛了面上表情,溺入队伍中,不见踪影。

武吏们大多沉默寡言,他们都知道,嘴越紧,活得越长。

与之相对的,王公世子穿红着绿,往来于通天府,个个都翘着下巴,傲慢极了。

府里的幼童们听完夫子的教导、修习完当日的心法,时常围在一起踢蹴鞠。皮革做的圆球在空中颠来荡去,像一个个小小的太阳。贵妇人怀抱一只异瞳的白猫,倚在横栏上看着玩耍的孩童,旁边的婢子躬身执着扇。术士坐在另一旁卜经算卦,一阵阵金色的光环萦绕在桌上的棕黑盘面上。

我寻了个由头,同另一个武吏换了班,跟着别的武吏去看了眼通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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