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杂经不起放,昨儿那只小母鸡够秦大柳舒二人过嘴瘾,鸡杂却是实在吃不下。柳舒嘴馋不挑,什么都吃,于是那碗鸡杂都留了下来,秦大把几个未曾孵出来的鸡蛋搅和,蒸熟,连着她俩吃剩下的鸡骨头一起给大黄。
大黄前几日不知去哪里野回来一窝小狗崽,昨天刚生完,家庭地位急速上涨,秦大顿顿都给它加点吃。
内脏腥气重,柜子里放不得,秦大将它们收进小碗里,用篮子吊住,放进井里,免得狗叨鼠咬,一晚上就给霍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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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没什么事好去忙,秦大一早就起来,蒸饭,取出鸡杂。
做鸡杂,一定要鲜香重味,配白米饭,爽口开胃,不知不觉能吃下一大碗,它是个不顶饿的东西,中午拿来当主菜未免有些太轻薄,夏季提溜来做早餐却是刚好。
郡肝切花刀,鸡肠切做半掌长的段,鸡肝切薄片,鸡心切片。
秦大从酸菜坛子里取出两根通红的二荆条泡椒,一块红心酸萝卜,一块酸姜。泡椒斜切成段,萝卜切丁,酸姜、蒜切片,小坛子里抓一把青椒,家里这会儿没什么菜,灶头还剩两根莴笋根,去皮,洗净,切成小片。葱、蒜苗剥皮洗净,切成指长大段——那蒜苗还是柳姑娘前阵子在栀子花旁边刨坑种菜,勉勉强强长起来的一小丛。
生火,锅内热水加一勺料酒,烧开,鸡肠倒进去焯两圈,微微打卷就捞出。莴笋焯水,透亮时盛出,放在筲箕里沥水。其余鸡杂炒之前得腌入味,因其量小皮薄,倒下去不多时就能熟,若不提前做好,只怕味还没调好,鸡杂先熟透了。
碗里加料酒、盐巴、花椒末、一点生粉,和匀,加一小勺油,以免爆炒时粘锅糊底。另取小碗打芡水,加盐、花椒末、料酒、醋、酱油、生粉,用开水和开,水不要多,晾在一旁备用。
鸡杂不能久炒,最是要大火热油爆开,迅速上味,出锅离火。
热锅,下油,用筷子往油里一戳,筷子旁咕噜冒泡,油已热到七成。下腌好的鸡杂,用锅铲背滑开,打散,下泡椒条、蒜片、酸萝卜、姜片、葱段、青椒爆出香气,丢鸡肠、莴笋片、蒜苗翻炒,碗芡勾散,沿着菜沿迅速倒下,翻炒均匀,起锅倒进盘中。
秦大将早餐摆好,柳舒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她闻着香气,脸也不洗,三两步冲进厨房来,拿筷子夹了块莴笋片,舒舒服服尝完,好像给人一盆水泼醒一样,欢欢喜喜跑去洗漱,三两下就倒腾完,坐在桌边等秦姑娘开饭。
秦姑娘失笑,打上饭,端出来,又切了一碟昨天才泡上的小咸菜,她两个这会儿都饿着,这菜又开胃,不多时就将甑子里的米吃下去一半,柳舒犹觉不够,眼巴巴盯着盘子里的酱汤。秦大怕她这会儿馋着,到时吃撑肚子,用筷子将盘子一挡,道:“锅里可没饭了,你要是想吃,中午我们做面条,这个放进去你拌着吃,好不好?”
柳舒自然没有说不好的,这会儿放下神来,方觉是有些吃撑了,跑到院子里去打转消食。
天气已有些睡不住褥子,秦大今天还得将竹编的凉席洗出来晾好,以备随时就能换上,再过几个节气热起来,她和柳舒少不得还得换上竹棍凉席,睡到院子里来。
她在院子里忙,柳舒溜达几圈,指着鸡圈旁一块地道:“这儿还空了些,不知能种点什么?”
秦大蹲在井边,左右看看,往楼顶上一指,便答:“到时这边拉两根绳子上去,种一点葡萄怎么样?只怕咱们这儿种出来的,不怎么好吃,倒是可以将栀子茉莉都刨出来种到楼上去,这一排都种上葡萄,夏天也凉快些。”
“不错!”柳舒将手一拍,“正是可以种些拉藤的东西,我前阵子在林子里瞧见几株三角梅,也可以挖回来种上。好不好吃倒无妨,你园子里那些果,难道就都打来吃了?”
“那樱桃不是摘来吃了?”
“那也是我要吃,你自己可有一点惦记着?”
秦大园子里春天不知烂掉多少果子,全便宜了村里打果子的小孩和飞鸟,她只顾着笑,柳舒在那儿碎碎念叨。
今日若无事,自然如此过去,但世上事向来是好的大都不准,坏的一说来一个。
秦大正在晾晒凉席,忽地听见门外有声音,一个人影出现在半掩的后院门口,她心下突突直跳,一揽手将柳舒塞回走廊里去,关上小门,刚转过去,就看见她那个外家叔叔秦卜往里进,秦大顿时板起脸,将他一拦,卡在后门两侧的小花坛间,不让他再往前进一步。
秦卜没料得,当下就笑起来:“怎么,安侄儿,上次见你你才十八九岁吧?你这会儿在孝期,我听说些事儿,想同你商量商量。”
秦大不与他客气,仍冷着脸,道:“是许久没见了,娘说过,您和咱们家不合,如若有什么事,咱们外面说就好,不必进来。”
秦卜也不动,依旧笑意盈盈:“嗐,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咱们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我是你亲叔叔,怎么这么见外呢?还不是你红婶婶,回来说是你娶了新媳妇,我这些年都在外面,竟不知你定了亲事,昨天那块肉毕竟拿不出手,我这不是……”
他抬起手,大红纸里厚厚封着一叠银票,不知有多少,秦卜抖了抖,见秦大没什么反应,讪讪放下,继续说道:“我这不是过来看看新侄媳,免得以后认错吗?”
秦大拦着不让,道:“毕竟是侄儿媳妇,不大好这样单独见人,叔叔还是慎重一点好,若没什么事,叔叔请回吧,以后有什么办席的,自然请你来喝酒。”
秦卜这会儿就将脸黑起来,嗤笑一声:“怎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姑娘,我这个做长辈的来见,她还得来个三推四请,才肯出来吗?莫说是你这个种地的,就是知府爷见了我,也得给个面子。难不成你那媳妇是什么通缉的犯人,你净糊弄咱们村里人实诚,要包庇吗!”
秦大正要呵斥他胡说八道,园子那头小路上忽地响起一道声儿:“哦哟哟,啊呀呀,嗐!我说今儿早上怎么听见乌鸦叫,还寻思秦福这小子是不是给老娘出去惹祸,搞得一清早就这么晦气,原来应在这儿呢!”
秦卜方才还神气洋洋,这会儿听见卿氏的声儿,脸色变了好几变,冷笑一声,骂一句“果然是妇人家养大的,净和这些嘴碎的东西混在一块儿。”开门正要走,卿氏三两步走过来,将他堵在门口处,上下一打量,捂着嘴就向秦大笑。
“哎呀,小舒火急火燎地过来,说是有人上门惹事儿,那我哪能让你受委屈啦?这不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了,还当是谁家来寻仇。哦——这是秦卜啊?你这是上哪儿发完财回来,上赶着当财神爷呢?可惜咱们灶神爷早送完回来了,要不你家供灶神的时候,不得煮上一缸糖浆糊,才糊得住灶神爷的嘴,免得上去说你家太有钱了,咱们村子小,住不下,得给你换个清闲地儿去呢。”
宋红见卿氏来,忙从秦大家小墙后面出来,一把拉住正要发作的秦卜,笑道:“卿嫂子今天怎么出来了,我和……我和他叔这不是聊起来了吗?就说过来看看新妇,秦大如今也没个长辈在家里,咱们都是一家人,还是得一笔勾销了以前的事儿,好好扶持才是。”
“哦呵?这么说着,这还成我的不是了,是我黄鼠狼尿迷了心,把你两个大好人想岔了。哎呀,不过毕竟也是,咱们这个儿,实在是苦得很。他爹心那么善的,就回来个衣裳,只怕那个魂儿啊,日日夜夜都盼着回家来,若是瞧见有谁欺负他这个独儿,想必是拼一条命,都得给人带下去。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咱们年年都烧纸,也没见托个梦回来,倒不知是住谁家去了?红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卿氏这会儿擦眼抹泪的,把秦大手一拍,往屋里一指。
“你个小人家家的,哪里懂这些哦——你瞧瞧你媳妇儿去,可把咱们这孝顺的孩儿给吓坏了,还道你要跟人打起来呢。你娘去了,这家里就没人替你这个闷头呆脑的出头了么?那一哭二闹的,你婶婶我还是做得来的。”
卿氏话里带刺,笑眯眯将秦大向院子里一推,剜秦卜一眼,正要走,秦卜这会儿气性上来,猛地将手里银票往宋红手里一塞,叫住卿氏。
“卿红梅!你放什么屁!一个……一个——一个做下九流行当的泥腿子,也敢这样说话。我和秦安有什么话说,轮到你讲话了吗,那是我们秦家的事,你一个外妇懂个什么,莫以为你家那个是这辈的老大我就怕了你,你夹枪带棒的说什么混账话。我一个当叔叔的,难道亏了他了!”
他不这样说还罢,卿氏本就不是个好易与的,登时就笑起来,嗓门放大了许多,直道:“我呸,你是个屁的秦家人,真以为姓了这个,你就是人家叔叔啦?我明个儿改个姓,你是不是还得叫我一声奶奶?阿哟,乖孙,咱们村里谁不知道,你爹那是一穷二白,家里连个墙都没有,涎皮赖脸缠着太爷要当上门女婿,连祖宗都不要了,来倒插门的?你这会装哪儿的大尾巴狼,我瞧河里那乌龟壳,都没你这脸皮子厚,你是出去赚钱了,还是当龟公去了?”
她指指点点,村子田坎边上几家都钻出来看热闹,秦卜憋红脸,拿手把卿氏手拍开,正要接茬,卿氏忽地把手一拍,将他的话吓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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