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很快滚起来,热气往上冲,她方才洗澡那点儿凉很快就在火与热里消失干净,渐渐渗出些汗水来,不多时,锅里生白的米透出点亮色,秦大连着捻了好几颗,手上一用力,外面就碎开,剩下里面小了一圈的米心。
她将甑子拿过来,底下连着的竹扁箕上铺好蒸米布,用小簸箕在锅里捞过几遍,把米都倒进甑子里,一起放进锅里。
秦大饭做得多,水放得刚好,这会儿煮过一轮,剩下的水将将好在甑子的底下,她用竹篾盖子盖好,坐回一边去。
选出三四个胖大土豆,用水大略洗一遍,若是要蒸饭,她喜好吃得沙一点,不大过水泡。
将土豆捏在左手,右手拿刀,斜斜挂下去,遇上凹下去的,刀尖往里面转一圈就好,她手脚麻利,三两下就刮干净一个,丢进小盆子里。
取案板下来,一个土豆对半劈开,竖两刀,横五刀,切成一指节见方的小块,用水过一遍,洗掉上面还残留的些许泥沙,放在盆子里候着。再拿个瓷碗出来,倒上浅浅一碗底的酱油,添了半勺盐,大锅里水冒出气,她打满大半碗,筷子拨着,把酱油和盐和散,放在锅边。
竹篾子上积起水珠,但还没掉出来,她隔着纱布端起甑子,取出来。甑子底下的米汤浓稠白纯,秦大拿个瓷盆子,全都盛出来,用沾水的洗锅布擦干净,抹一小点油,油热起来,放下去土豆,略略翻炒几次,她掀开竹篾盖子,将米饭倒下去,一一铺好。
方才的酱油水沿着锅沿均匀倒下去,差不多淹没了底下土豆,秦大盖上锅盖,起身出去。
割过的葱已经长出来了,但她今天不是为它们来的。前几日瞧见这边有丛野胡葱,她留着没割,今天拿来做饭正好。
秦大割了野胡葱回去,洗干净,切成小段。她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两下,水还没烧完,但土豆已经软掉外壳,秦大将盖子盖上,没有再加柴火,静静候着水被焖干。
柳舒从房间里出来,隔着墙在窗户外叫她,秦大“啊”一声,站起来。
姑娘举起手里的衣裳,向她问询:“恩公衣裳破了些地方,我已经补好了,可有洗衣服的盆子?我给恩公洗干净晾上。”
秦大连连摆手:“你放着我自己洗好就行,农家衣裳没那么讲究,姑娘到堂屋里坐着吧,饭一会儿便好了。”
柳舒没说话,只把衣服拿着,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秦大给看得打了个寒噤,转身揭开大锅盖,指着梅花树下用簸箕盖着的盆,道:“那便是洗衣裳的……姑娘你拿进来吧,春日水寒,你用灶上的热水。”
柳姑娘得了事做,欢欣起来,她有心无力,到底端不动大盆,仍是秦大给她打了一桶,连着一桶冷水,放在桶边,又拿个小凳子给她。
折腾这一会儿,锅里的水已干了,香气渐渐飘出来,柳舒正饿着,闻到味儿来还不忘夸一句秦大手艺极好。
秦大面皮薄,红了耳朵,只将坛子里的皂角粉给了柳舒,指指厨房:“过会儿饭就好了,姑娘要不吃过饭再忙吧?这会儿正好用皂粉泡上,你搓搓就干净了。”
柳舒连声应着,秦大惦记锅里的饭,忙走进去。
土豆已经焖过心,饭也熟透,但还是焖出点脆生的锅巴来最好吃,秦大将案板上的胡葱细细撒上去,盖上盖,拿出碗。
米汤一直在灶上,这会儿温嘟嘟的,入口正好,她自己先倒了半碗,一口喝干净,咂着嘴回味,找出个小汤勺放进去。
弄完这些琐碎,再打开盖子,用锅铲一掀底,土豆边上焖出来一圈金黄锅巴,胡葱的味儿随着锅铲这一拌,彻底混进去。
饭糯,却不粘连在一起,粒粒分明,与黄色的土豆小粒气味交融,间杂着绿色的胡葱,酱油水调得淡,偶有几块米带着点褐色。
秦大用筷子戳了一个土豆来尝,软乎带着沙,味道稍淡了点,但有那锅巴补足
香气,却是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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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被她从洗衣盆前叫起来,一起在堂屋的小桌子上吃饭,米汤一人一碗,还有一碟咸菜。
明天当集,一早得起,她今天早早就得收拾好东西睡觉,得在饭桌上就给柳舒交代好明天的行程。
秦大慢悠悠地嚼着土豆,见柳舒吃得差不多,方才开口:“柳姑娘,明儿天不亮,村里赶集的牛车就得走,你今天早些休息,到时间我得来叫你。”
她用筷子指指隔壁:“驾车的是隔壁二伯,他和二婶都是好人,届时你跟着他们坐前面,我带你寻到州府上的车去,别叫人骗了。”
柳舒听得她说,愣一愣,忙追问:“恩公不同我一起吗?”
秦大摇头:“村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也不能随我一起去,到时我先带你到山上,你稍稍候一会儿。见我们快走了就下来,只说是过路人迷了路,想问问车往哪里去,你要到镇上。我便把位置让给你——那中间有几个是到下面中和村走亲戚的,路上便要下,我抄近路,到那边等你们去。”
柳舒到底说不出别的办法,闷声应了,下午洗衣裳时更用力几分。
秦大下午把那坛子酸醪糟拿到河边去处理掉,出门时瞧见她跟衣服较劲,欲言又止一会儿,想着那衣裳毕竟没怎么穿,真坏了也不碍事,终究是没提醒柳舒,只叫她仍旧好好锁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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