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国营饭店黛瓦红砖,前身是建国前颇负盛名的酒楼,雕花门窗只保存下几扇,据说当时连盛菜的碗碟都颇有来头。如今改头换面,门顶挂着个硕大的红五角星,以及板正的国营饭店四个大字。

敞亮的大堂摆着十来张四人方桌,隔断后还有几张大圆桌,楼上全是包间。青白的水泥墙贴着语录,几架大风扇在头顶呼啦啦地转悠。许是前些年水患被淹了,整个大堂被粉刷过一次,看起来干净又亮堂。

前台写着今日菜色,谢芸锦往上面扫一眼,开口点菜:“要一个红烧肉、酱炒肉丝、熟牛肉、黄豆排骨汤,还有……”

营业员在这工作当然见过世面,但也少有净挑着肉菜点的顾客。毕竟这会儿每人一个月粮票肉票就那么点,偶尔能来国营饭店下次馆子都算手头宽裕的人家了,哪能像谢芸锦这么大手大脚。

什么家庭啊,祖上是印票的吗?

谢芸锦不以为然。她想着大小伙子本来就很能吃,解放军战士天天训练消耗肯定更大,不得多吃肉补补?只可惜菜色太少了,要是在京市,她能点满一桌子。

柳荷本想出言阻止,但想着谢知青是打算请客酬谢,又把话咽下了,只默默算着自己手里还有多少粮票能还。

瞿铁钢听得咋舌,忙道:“可以了可以了,再点我们就吃不完了!”

谢芸锦:“吃不完你们可以打包回去啊!嗯……再要一个清炒油麦菜,然后……”

正说着,后头男人伸出手敲了敲台面,干脆利落地冲营业员道:“就这些,再加四碗米饭,多少钱?”

声如磬玉,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场,谢芸锦像个嗅到危险气息的小动物,嗫喏两下,识趣地闭上了嘴。

可看见男人掏出自己的钱票,她又忍不住出声:“说好了我请你……们的……”

最后两个字在对方深邃的目光中越来越小声,谢芸锦撅着红艳艳的嘴唇,秀气地耸了耸鼻子。

“心意领了,不用。”他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叫小姑娘请。

谢芸锦悄悄撇了撇嘴,也把自己的钱票拍在桌上:“那我也不用你们请,咱们一人一半!”

路昉压着钱票的手往前推:“你们吃得比我们少。”

谢芸锦也往前推:“再少也要花钱啊,别拿蚊子不当肉!”

这是什么比喻?路昉笑了,冷肃的眉眼都柔和下来,想了想,拿回几张钱票,道:“成,米饭和清炒油麦菜的钱你付了吧。”

末了,还对营业员嘱咐道:“别多收她的。”然后也不等谢芸锦反驳,转身走向一处方桌。

瞿铁钢震惊地瞪大他的圆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天哪!钱大虎,你的桃花有救了!

谢芸锦切了一声,回过头冲营业员阔气地说道:“不要清炒油麦菜了,换成西红柿炒鸡蛋!”

好歹鸡蛋也算个荤菜!

饭店临江而建,路昉挑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一大片江景,热烈的日光下,水面被微风吹起涟漪,颇有“浮光跃金”之感。

谢芸锦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她看向对面两人,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叫谢芸锦,她是柳荷。我们都是江渡村的知青。”

瞿铁钢尚未从自家副营的“不寻常”中回过神来,闻言愣愣地应:“哦哦,我叫瞿铁钢,叫我钢子就成,营里也有兄弟喊我老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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