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岩道:“已经安排了只等将军命令。”

卫昭上马,拿着虎啸刀,往回看了一眼。

带着众兵往兖州冲去。

卫昭先占了桐城后与魏原联手将兖州杀了个措手不及。兖州牧郭威早已身亡,新任州牧是他的大儿子郭长宇,匆匆上任忽闻大军已兵临城下,吓得惊慌失措。

又几日兖州兵败,连割几城全部被青州收在囊中不仅如此连赫赫有名的猛将卫昭也成了青州牧魏雄的大将。

魏雄大喜,连连赞叹。

封卫昭为大将军,赐他豪宅金宝。

如今已是开春,卫昭终于从外面回来。

他脚步匆匆对府内众人的道贺声充耳不闻,到了院子里,他大步迈进去推门时又放轻了动作,小心没弄出声音。

碧落从内间走出:“姑娘已经睡下了。”她刚服侍清辞将药喝完碗底见空。

卫昭看了眼,心才放下。他又往屋内看去,只瞧见层层帐幔,遂收回目光跟着碧落走出屋。

“我不在这几月,阿姐的身体可有好转?”

碧落轻声道:“好是好了些,只是时常做噩梦,有时候睡下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人也没什么力气。”

卫昭听了碧落这话,胜仗的喜悦立马被忧愁盖去。他捏着腰侧的大刀,眉头紧紧皱着。

碧落又说:“将军是知道的,姑娘小的时候遭受灭门,自己撑着过来了,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说说笑笑,可我觉着,她就是压在心里太久了,被郭威一激,就受不了了”

卫昭早听平安说过了,他眼底溢出股戾气:“那老贼死了,竟还入了土,我早已将他尸体挖出,鞭打百遍,连他亲儿都再找不回了。”

卫昭此行,不仅将兖州数城收在青州的版图里。

他还闯进了兖州新茂,亲手将郭威的尸体挖出,抽打百遍都不觉得解恨。

清辞从兖州来到桐城时,人瘦得只剩下骨头,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走似的。仅仅是抽打百鞭,若不是高岩拦着,他甚至都想将新茂城烧了。

他心被狠狠攥住,闷痛难耐,非见着她才能消解。

卫昭立在门口,脸色阴沉。

碧落被他的话骇得大气都不敢出,好一会儿,才听见卫昭道:“你下去吧。”

碧落应了声,走了。

卫昭又在外站了片刻,直至眼中恨意消散,这才提步进去。

屋内应郎中的要求燃着安神的香,床上挂着帐幔,层层叠叠的淡色薄纱。

卫昭撩开,坐到了床边。

他有几月没有归家,这几个月里,他只是凭着记忆中的阿姐,日日回想,才能勉强扼住心底的思念。现在见着了她的人,胸膛里就被如同涓涓细流般的暖意充斥。

他小心伸手,落在清辞被汗打湿的发上。

清辞睡着了,她睡得不太安稳,嘴里时时念叨着什么。

她人又瘦了,脸颊凹陷,眼下两团浓重的黑,脸上也少了血色,脸色虚弱得如同白纸。

她出了冷汗,从额头开始,细细密密落满了脸。

卫昭拿出帕子,先是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动作轻轻的,生怕将她弄醒了。过一会儿,又落在她的鼻尖。

他这几个月,手是拿刀杀人的,此刻却捏着一张秀气的帕子,动作谨慎落在清辞的脸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敢落下。

许久,这才好歹将她脸上的冷汗擦尽。

做完这一切,卫昭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

他的目光水亮,刚将帕子塞进衣襟,清辞就动了。她应该是被卫昭弄出的动静吵到了,眉头蹙了几蹙,低声哭泣:“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们死”

卫昭忙低下身子,握住她乱动的手,将她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放在了胸口处。俯下身子,在她耳侧急声安慰:“阿姐,阿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清辞仍在魇中,眼泪顺着紧闭的双眼流下:“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替你们报仇都做不到”

卫昭沉着声道:“我替你报,阿姐你别慌,我替你报仇。”许是听了这话,清辞稍稍安心了,双手挣扎着,怎么也挣扎不出禁锢,她又喃喃几句,听不清楚,但隐隐有“昭”字传出。

卫昭就继续哄道:“阿姐,我回来了,我是卫昭呀。”他不厌其烦地念叨着,直至将清辞哄得平静下去,唇角才稍稍勾起,露了个笑。伸手将她乱了的发丝拨到脑后,“阿姐,你睡吧,我守着你。”

卫昭静静凝视清辞的睡颜,一会儿有酸涩冒出,一会儿又觉得欢喜。

他握着清辞的双手,渐渐松开。五根指头慢慢插进她的指缝,又握着放到了脸旁。他的脸是热的,清辞的手是凉的,他的掌心也是热的。

就这样紧紧贴着,叫他心底发热。

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睛酸涩,方要低头。

婢女们的笑声传来,由远及近,到了门口:“将军来了。”

“听说咱们府里的将军,生得可好看了。”

有人抢话:“身边也没有女人,连通房都没有。”

她们又都笑开。

外面的声音屋里听不清楚,但吵吵嚷嚷,清辞刚被哄睡,此时眉头又蹙起来。

卫昭好起来的心情立马沉下。他松开手,小心将清辞的双手移到被里,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推门而出,眉眼低沉。

他在战场多年,身上早就沉了股不说话便叫人望之生畏的肃杀气。本穿在身上,衬托少年容颜俊美的绯袍,此时在身,却像浸了满地的血做成的。

门外的婢女皆瞪圆了眼,根本无暇探究将军的容貌,他的步伐快又急,合着初春的冷风刮在脸上,叫人心里发寒。

“奴婢拜见将军!”

“奴婢拜见将军!”

婢女们皆将眉眼垂下,不敢乱看。余光瞧见那抹绯色下袍走近,心底重重打鼓。

卫昭沉默片刻,低声道:“这是谁的院子?”

婢女回道:“是孟姑娘的。”

卫昭问:“孟姑娘是谁?”

婢女心下惴惴不安,声音带了丝因惧意而生的颤抖:“回、回将军,孟姑娘是您的义姐。”

卫昭似乎带上了不解,轻轻咦了一声,又问:“这府是谁的府?”

婢女回:“是将军您的!”

卫昭低低笑开了,眼底却是凉凉冷意:“不,是孟姑娘的。”他顿了顿,又说:“她如今在屋里休息,你们却在院子里说笑,这该如何解释?”

“回将军,奴婢们、奴婢们不是有意的”

卫昭的手摸上了腰侧的大刀,被婢女余光瞥见,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只听府里的将军容貌俊美,却忘记旁人还说他是杀神,手上死人无数。

“将军饶命!”

卫昭嘘了声:“阿姐在睡觉,你们别吵,若发出一点声响”他歪头思考片刻,又道:“在阿姐的院子里不好杀人,那就割掉舌头。”

婢女哪里还敢出声,咬住唇,连呼吸声都屏住。

卫昭又站了好一会儿,低低道:“都出去。”

婢女们如释重负,纷纷离开。

清辞又落在了四月生辰日那天,全家人在一处给她过生辰,其乐融融。

很快,周围的家人一个个消散。

先是父亲,他被人砍死,母亲扑到他身边,一头撞在了刀剑上,也随着父亲去了。接着是孟见麟,他小小的身躯被血染红,大雨使劲往下落。

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个不停。

清辞的心里怎么不恨?她一直都是恨的!

可是她的仇人是阉贼,是梁帝。

她没有任何办法,她什么也做不了。

清辞只觉得整个人都沉在了黑暗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梦里,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怎么样也醒不来。

她只好大哭大叫,用力挥舞双手。

好一会儿,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渗进来。

“阿姐,醒醒。”

她就睁开了眼,努力破开了眼前覆盖着的泪珠,看清了朦胧的人影,“卫昭?”

“是我。”

她就流了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止不住。

清辞从床上坐起,身下拥着被褥。长发披在身后,脸颊苍白,她抽噎了好一会儿,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卫昭就上前,拍拍她的后背:“阿姐别急,慢慢说。”

清辞抓住他的手,又去摸他的脸,还在病中,身上没什么力气,手也乏力。卫昭就往前弯弯身子,扶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掌心虽凉,却将他心底滚烫。

清辞问他:“你真的回来了?”

卫昭点头:“是,我回来了。”

清辞又问:“可有受伤?”

卫昭低声回道:“那些伤落在我身上,很快就好了,不妨事。”

清辞本还有些恍惚在梦中的感觉,跟卫昭一问一答,让她清醒些,目光再看眼前的卫昭,只觉得他的模样又变了,仔细想想,已有接近半年没见。

“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嗓音有些哑,话从她嘴里说出,带着几分卫昭从前从没察觉到的依赖。

卫昭抬眼,认真盯着醒来的清辞瞧。

她没了精神,眼神落在人身上时也是虚虚的,说出的话都没从前有力。

卫昭出征时,碧落一直跟他通信。

清辞从兖州出来后,身子就病了,刚见到他,他就带兵出征。他听碧落说起,清辞总是担忧他的安危,这一多想,又将身子骨给熬坏了。

直至到了现在,往日的伤,加上对他的担忧,使她整个人都虚弱了好些。

卫昭眼底泛泪:“我带兵一路杀到了新茂城下,兖州如今的州牧,是郭威的大儿子郭长宇,他不中用,也只是担着个虚名,兖州大半的城池都落在了青州。我如今是大将军了,青州实力浑厚,没人敢轻易挑衅,阿姐放心,我能在家陪你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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