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杳的父亲江施德为地方知州,自然有衙门里的事要忙,但把公事搬到家里来干,还影响到她来见江之杳,这事儿便有些不大寻常。

温流萤心中诧异,却又不便多问,只能往檐下站了站,斜撑着油纸伞,挡住潲进来的雨水,一派淡然姿态,大有在此处等待之意。

“我们大人的事儿不好办,只怕温小姐要好等,不如您改日再来?”护卫朝她拱了拱手,斟酌再三之后又道:“况且我们小姐今日身子不适,也见不了温小姐。”

没得知江之杳的状况之前,温流萤还能安然等些时候,但此时知道江之杳居然出了事,她再也没了耐心,连连发问:“江姐姐身子不适?人现在怎么样?可有大碍?”

“小姐有事,府中自然有人打理,不劳温小姐忧虑。”护卫不通人情的婉拒,客气的有点疏远。

温流萤后知后觉出其中的话外音来,这些人先是以府中有事为由将她拦在门外,现在又说江之杳身子有恙不便见她,恐怕这种种说法,都是在寻借口不允她进去。

说实话,她同江之杳认识十年之久,还未在江府遭遇过此种待遇,可偏偏她一向直截了当,也不顾忌双方面上是否好看,直白问道:“你是得了命令,不允我进去吧,不知我何时得罪了府上?”

她这是明知故问,因为江府上当家做主的是江大人,能下命令不允她进去的,自然也是江大人,只是不知道她哪里有了错处。

护卫听她问这些自觉失言,同身后人交换了眼色,也不点明事由,只道:“雨大,温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温流萤是个倔强性子,万事都求一个明白缘由,既弄清了他们的目的,更是断断不肯离开,更何况她是有任务在身。

她侧目睨众人一眼,将手中的伞往下压了压,遮住自己整个上半身,“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们府上方便了再进去。”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却又无话可说。

江府门前的琼花过了花期,原本还余下零零落落的花瓣,但经雨水一打,彻底成了绿叶孤枝,掉落的花瓣碾进泥里,混着雨水的湿气,反倒愈发清香。

温流萤压着声音在落屏耳边嘱咐,让她先去给钟子衣传个假信儿,就说江之杳并无大碍,也已经将他无事的消息告知,劝他先回去休养。

她以前常听江之杳说,钟子衣是个死心眼儿,她真怕自己没传信过去,他会带着满身的伤一直等着那儿,若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对不起江之杳。

做完这些,她便默默低下头,听雨滴打在枝干上,随后又顺着绿叶砸落在脚边,接连不断的雨水冲刷着门槛旁的那块青石板,使得它愈发明亮,甚至能堪堪照出个虚影儿。

她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原本阴沉的天儿都已经蒙上一层墨色,依旧没有离开。

期间有护卫曾进门去禀报过一次,但是并未带来请她进去的命令,只能再次劝她今日先离开。

温流萤只当没听见他们的话,面上也不见恼怒之意,就像仕女图上被固定住的美人一样,一直稳稳的站在那儿。

站着挨受风雨的感觉不好熬,温流萤抬头查看昏黑的天,本以为今日当真再见不到江之杳,却突然听见院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只以为是江施德态度有所松动,叫人请她进去,心中不由一喜,转头便往院内看,没想到却瞧见江施德亲自过来。

他穿着暗紫色的常服,尽力挺着因年龄增长而不断弯曲的脊背,显示出自己的圆腰厚背来,整个人都带着做张做势的精神气儿,好像生怕自己矮人一截似的。

温流萤立即迎上去,盈身行礼叫了声“江大人”。

江施德面上流露诧异之色,那双精明的眼睛透着光,“是温家小姐啊,我适才不是让下人告诉你,之杳身子抱恙不便见客吗,你怎么还等在这儿。”

那诧异多少有些虚假,是心不在焉的敷衍。

温流萤略过他的神色,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担心江姐姐,想着瞧瞧她。”

“今日就算了,你还是……”江施德的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好像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一面说着话,一面往长街处张望。

而后不知看到了什么,迅速越过她往前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谢大人,我可算盼到你登门了。”

温流萤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正望见谢枕石撑着伞,面无表情的从远处走过来,她这才明白过来,江施德出门不是为了请她,而是为了迎别人。

她与谢枕石刚刚才不欢而散,此时却在这里碰见,而且一个被拒之门外,另一个却被倒屣相迎。

温流萤说不明白是什么心情,下意识的往落屏身后退了退,想要躲避他的目光,可江施德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脸上堆满笑容,与适才的冷淡判若两人,边引着谢枕石往她跟前走,边道:“真是巧了,温小姐正好也在这儿,不过我可得请谢大人帮我劝劝她,她今日偏要见小女,但正逢小女生病,我生怕过了病气儿给她,让她改日再来,可她怎么也不肯。”

谢枕石闻言疑惑的撩起眼皮看了看,待见到眼前人是谁,立即聚敛起眉头,语气嘲弄:“那恐怕要让江大人失望了,我只有受人戏耍的份儿,可没有劝人的本事。”

眼前的人脸色泛白、眼神躲闪,落地的雨水溅起来时,尽数扑在她的衣裙上,她的裙摆和锦鞋都已经被沾湿,衬着她身后朱红宽阔的府门,显得更加纤细瘦弱。

这场景与他们初次见面颇为相似,但谢枕石又觉得有哪里已然不同了。

他不着声色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道:“好不容易来府上一趟,江大人不请我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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