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谢枕石接着道:“今日咱们回去,我就跟世叔商议好,这个事情不算什么,别管是什么疾病,尽快医治才是正理儿。”

“同……同我父亲商议?”温流萤被喉中那口茶水呛住,连声咳嗽起来,直咳的眼睛都被逼出泪水来,还不忘摆手阻拦,“别……咳咳……别告诉我父亲。”

若是被她爹知道,她今日编出这套谎话来,毁她爹的“清白”,破坏温谢两家的关系,只怕她这回真的再也进不去温家的大门。

“你别着急。”谢枕石递过方帕去让她拭嘴,又劝慰道:“你可是怕世叔知道此事被扯出来会怪罪你?你不用怕,我会好好同他说。”

瞧瞧,这人说话多么周到体贴,样样都思虑周全,但温流萤只觉得苦不堪言。

她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儿,每抚一下,就觑谢枕石一眼,在不知觑了多少眼之后,她方清楚的认识到,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再没有别的选择。

她咽下嘴里堵着的那口气,一咬牙一闭眼,一五一十的将今日的谋划都和盘托出。

谢枕石略一迟疑,紧抿的薄唇一字也未吐露,但手边的茶盏却被他不经意扫过,“啪”的一声掉落地上。

声音刺耳难听,茶盏四分五裂,碎片和茶水到处飞溅。

守在门外的侍从闻声立即扣门,却被谢枕石一句“不必进来”吓退。

那声音算不得高,甚至有些缓慢,但就是渗着冰棱子般的丝丝寒意。

原本打算起身去捡茶盏碎片的温流萤,也因为这厉声停了下来,盯着门外的人影晃动讷讷半晌。

“多谢温姑娘今日款待。”谢枕石又恢复了先前对她的称呼,可目光一瞬也未落到她身上,只顾得蹲下身子去捡散落四处的碎片。

温流萤被他叫得心下一沉,局促不安的看着他。

她觉得既是丢人,又是心虚,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谋划了一夜的法子非但没达成目的,还在人家面前落了下风。

茶盏的碎片捡起来能捧满掌,谢枕石用手虚拢着,将它们尽数倒落在桌上,似是自嘲的笑了笑,“温姑娘若是对这桩婚事不满,大可直接说明,实在无需这般费尽心思。”

温流萤被噎住,开口同他解释:“说谎骗人的确是我不对,但是这桩婚事……”

“温姑娘可是觉得不便同你父亲说清自己的心意?”谢枕石打断她的话,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又自问自答:“无妨,明日我亲自登门同他说明便是。”

话罢,他压根没再给她回应的机会,整了整衣衫,转头便要往外走。

婚事告吹的确是温流萤心中所想,但却不想是以此种方式,她快步上前,还欲伸手拦他,好好和他说清楚。

谢枕石却不着痕迹的偏身躲开,平声道:“温姑娘留步。”

温流萤的手滞在那儿,眼看他推开房门下了木阶,适才温软和气的人,这会儿只剩下一个疏离的背影。

屋外风雨更急,生生往屋里灌,轩窗被吹得来回“咣当”作响。

谢枕石匆匆出了广平居,心中怒火难抑。

到底是他低估了一个小南蛮子的狡猾,才会被她不入流的小技俩所骗,这样漏洞重重的谎话,他居然信了。

随行的侍从既要为他撑伞,又要关注脚下,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渐渐落在他的身后,又忙加快脚步追上去,手中的伞稍不注意,凸出的伞骨正划过他的眼下。

谢枕石发出“嘶”的一声,顿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他眼睑下多了道红印,好像有些破了皮,渗出点点鲜血来,使得那张脸上多出的几分阴冷之意愈发明显。

“不长眼的糊涂东西,连伞都撑不好?”周安赶在谢枕石动怒前,抬腿便是一脚,正踹在那撑伞侍从肩上。

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将人直接踹了个趔趄,恰好一屁·股坐进水坑里。

撑伞侍从却不敢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泥水,嘴中不住的讨着饶,“小的有错,公子莫要动怒。”

谢枕石瞥他一眼,用手触上伤痕,等看到手指上沾到的鲜血时,反倒突然笑起来。

笑完便是短暂的缄默,而后沉声轻斥:“温家算是什么东西,贩夫皂隶的小门小户,我愿意哄着温家父女,不过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再加上他们还有些用处,温流萤她也配拿腔拿调的戏弄我?”

他怒极气极,将心头真真假假的想法一股脑儿的吐露。

“是是是,依小的们看,温家小姐就是不识好歹。”周安抬手送上方帕让他擦拭伤口,又顺着他的话回应,不敢有半分逾越。

不过片刻功夫,飘风急雨已经浇了谢枕石满头,让发作过一通的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并未去接方帕,只是用手背蹭去伤口上的血迹,弯腰捡过地上掉落的伞,慢悠悠的再次撑开。

他猛然想起当年随父亲上战场时骑的那匹烈马,他刚开始骑的时候,烈马野性难驯,屡屡将他自马背上掀下。

他当时誓要将其驯服,耐下性子将各式法子都用尽了,那马最后又如何呢?还不是乖乖戴上笼头,套上马嚼环,对他百般顺从。

现在他有的是比当年更盛的耐心,只等着温流萤落到他手中,他会让她知晓,张牙舞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会得到怎样的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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