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陈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刚才说话的女生怔了一下,很快就兴高采烈地赞同道:“对,一见钟情太不靠谱了!”

陈宴发现,这个班级的女生,好像都很擅长随波逐流,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

往难听了说,这叫没有主见。

陈宴没有说话,她看着苏琳,嘴角也勾起一个笑来:“爱情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陈宴往后靠了一下,姿态放松:“而且我现在没心思搞什么情情爱爱的,太虚了,高考才是正事。”

苏琳听到她说“没心思搞什么轻轻爱爱”时,嘴角的笑容弧度扩大了,可听到陈宴的后一句“高考才是正事”时,她的笑容停了下来。

苏琳记性很好,别人对她的好,她记得,别人对她的不好,她记得更牢。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第一次见到陈宴,两个人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她和陈宴聊天,那时的陈宴说了一句话,“有很多事情比高考重要多了”。

苏琳隐隐约约地知道,陈宴并不是个像看上一样那么好相处的人。

起码,她表现出来的友善、亲切、有趣,只是她想表现出来而已。

真实的陈宴是什么样子的?苏琳看不透。

所以苏琳也有些烦躁。

她讨厌这种人。

从前,这个班里也有个这样的人。

苏琳厌极恨极了这样的人。

讨厌到咬牙切齿,恨意都覆随在骨锥之上。以至于夜里都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

——高三有四个班,为什么偏偏转到了2班?

——嘻嘻,这种人能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就好了。

****

几个女生正跟陈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聊着。

那个嗓门很大的女生,笑声也很奔放,笑得人仰马翻,一不小心就歪了一下,差点仰面摔下去。

幸好离桌子不远,撑住了,站稳了。

女生脸上却看不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出猴子一样的吱呀乱叫。

“啊!我的手刚刚撑到她桌子上了!我不干净了!快把我手砍下来!”

“恶心!”

“快找酒精消毒!”

陈宴疑惑,问:“怎么了?”

那个个子很高的女生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吴桐她妈可太不干净了,陈宴,你能相信吗?她妈是得病死的哦,宫颈癌哦,淋病梅毒啊,谁敢碰她的东西?”

陈宴说:“她妈妈都已经去世了,这种话还是别说了吧。”

女生们笑起来。

“没准吴桐也有这个病呢?多吓人啊!”

“对啊,我妈说这个病是传染病,啊啊啊啊啊,我的手不会烂掉吧?”

“陈宴啊,我们以后可都得离她远点,省得我们也得这种脏病哈哈哈。”

她们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笑得你倒在我怀里,我倒在你怀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陈宴心想,谁跟“你们”是“我们”了。

面上不动声色,装作不懂地问:“可是你们也没有什么根据说一定是那种病吧?宫颈癌的病因很多,网上一查就有。我们以后还是不要乱传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了,吴桐知道了,告诉老师就不好了。”

闻言,女生们哈哈一笑,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旁边正在低头抄作业的男生,这会儿抄完了作业,听到陈宴这么说,忙拉了一下椅子坐过来:“没事,老刘不管的,老刘又带高三又带高一,作业都批不完了,哪里有时间管这个。”

他同桌也是个男生,见他跟新同学说上话,也立刻探着身子过来插话:“对,老刘的女儿就在3班,也是高三,她现在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了,指望着她能考上大学呢,不会管我们的!”

女生们还是笑:“陈宴,这你就不懂了,老刘比较会做人,跟那些年轻老师不一样的,之前那个小赵简直了,他对我们班的那个姜……”

她话未说完,苏琳就侧头,挑起眉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是警告。

女生立刻就注意到了苏琳的眼神,咽了口吐沫,笑了笑,随便说了两句,糊弄了过去。

苏琳皱着眉,佯装生气地拍了拍桌子:“哎呀!都说过好几次了,我们高三的生活本来就这么枯燥无聊了,多说些有趣开心的事情不好吗?”

女生们和那几个男生,也跟着她拍起桌子来,大喊:“开心!快乐!”

甚至有个男生还唱起了歌:“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棉花糖带着你逃跑……”

“是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他们吵吵闹闹,其乐融融,毫无芥蒂,像筑巢的蚂蚁,有种看不见的紧密。

春天来了,花都开了,陈宴此刻却觉得很冷。

好像不是坐在教室里,而是坐在地窖里一样。

她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扭曲溃烂成黑泥,咆哮着、呼喊着、挣扎着,从四面八方将她绞住,她无法挣脱。

下一秒,陈宴听见了一个声音,从后排靠窗的那个位置传了过来。

他的声音,像山顶上一捧融化的皑皑白雪,也像窗户上成结的霜花,更像水中的月亮。

陈宴想,最贴切的形容是薄荷硬糖。

干净,清冽。

带着凉意。

他说:“你们太吵了,能不能小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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