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娘究竟想干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在莫大娘脑袋里盘旋。

商人的敏感让她第一时间怀疑:莫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嗣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宗祧继承人。恒娘为他嗣母,子幼母壮,一旦她夫妻二人老了,莫家基业不就全由恒娘一手掌握?

然而这想头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倘使宣之于口,肯定会招来众口一致的耻笑:人家新媳妇诚心诚意为夫君立嗣,甚至不惜一生为夫守节,你们莫家却斤斤计较那几分家产?

眼看薛恒娘头上似是发散着圣辉,周身似镀上了一层金光,就差额头上刺刻“我本慈悲”四个大字了,莫大娘心里且疑且堵,口头却不得不柔和下来:“好孩子,你有心了,还能念着我家那可怜的孩儿!”

语声稍咽,提帕子到眼角,轻轻拭擦片刻,方又开口,“你既然没有反马的意思,嫁妆自是你好好留着。只是你回娘家的说法,以后也休要再提。亲家母那头,你且宽心,我们既是做了亲家,自然也是要照应帮衬的。”

恒娘低垂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恨色。莫大娘的心,竟是石头做的么?她已许出这样大的牺牲,莫家竟只是轻描淡写的“照应帮村”四字?

紧紧咬住牙齿,整个下颚都收紧到酸胀,几度运气,方才压下喉头的逆呕,深吸一口气,正待说话,却被一个话声打断。

“诸位,请容我说两句话,可好?”

仲简循声望去,黄衣少女去而复返,分开人群走出,站在恒娘身后两尺处,朝回过身的恒娘矮身一福:“我家小姐说道,不知小娘子是这样境遇,今日这支芍药竟是送得冒昧了,特命小婢代致歉意。”

恒娘一怔,莫大娘皱眉开口:“你是何人?你家小姐又是何人?”

少女起身,并不回答她的问话,只眼神朝四周扫视一圈,见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方微笑着道:“我家小姐另有言道,反马之俗,起于先秦之时。齐国大夫固高仗着自己国大势雄,强娶鲁叔姬。鲁国公无奈,马车送叔姬于齐国。”

“三月后,固高与叔姬携手回鲁国拜见国公,并送返当时送亲的马车,以示夫妻偕老,永不复归之意。流传至今,反马之礼演变为二,一则为夫妻情谐,三日回门之礼;二则为夫妻不安,女可自归之俗。”

“若是女子自归,骑马而还,则其嫁资当作何处理?”少女提出这个问题,却顿了一下,没有即时回答。眉头微蹙,似在使劲回忆。

众人听她此前一番之乎者也的说话,都不禁眼神发懵。然而听到嫁资二字,精神立时集中,眼神炯炯地盯着她,且看她有如何说辞。

好在没用多久,那少女终于想起来了,眉心舒展,继续自问自答:“旧俗中,嫁资要留在夫家,这既不合乎古礼,也不合道理。”

“依古礼,嫁资为女子所有,无论女子留与不留,都不能为夫家支配。”

“讲道理,按时下厚嫁之风,夫家娶妻,三月内借故刁难,使女子难以自处,不得不忿然反马,则嫁资尽入夫家囊中。”

“反马之俗,本为女子留一点自主,结果却适得其反,成了女子进退两难的死地,反开夫家敛财之道。倘使一个男子多娶几次,简直要富可敌国了。”

四周响起零星笑声。

少女也觉得自己这俏皮话讲得不错,自得地笑了笑,方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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