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有些凝固地看着眼前人。
对方似有些局促,站在他床前,自我介绍道:“我叫卫少秋。”
裴然缓缓地点了下头,沙哑道:“你好。”
卫少秋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护士敲门来给裴然的胳膊换药。五天了,裴然的伤口愈合情况还是很糟糕,只能一遍遍换药、重新绑绷带。裴然借助手机翻译软件,艰难地问了医药费相关事宜,护士叫他不用担心,有人替他付。
裴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有人”是陆家还是卫家。
换完药,护士离开,卫少秋沉默着细细将裴然看了一遍。
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裴然说:“我家已经没了。”
卫少秋说:“爸爸会给你一个家的。”
“爸爸?”裴然冷笑道,“二十六年,我人生中没有这个词。”
卫少秋镇定道:“我可以解释。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回国,你看到新闻了吗?那个叫蔺寒玉的说了太多的事,陆家处理得焦头烂额,你出现在其中也备受关注,你现在不走,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国内的、国际的记者来采访你了。”
“不只是陆家吧?”裴然蓦地福至心灵,“还有卫家。毕竟我长了一张和卫子晔这么相像的脸,而卫子晔前不久刚因为和陆以逞的婚事在全国人民面前露了面。”
卫少秋顿了顿,没有否认:“是。”
“接我回去,想要我做什么?”
“不用你做什么。在……最后的这段日子,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想要一切。”
“哦,你知道我的病了。”
“小然……”
“卫先生,没必要,我们不熟。”
“我跟你妈妈……”
“你跟卫子晔什么关系?”
卫少秋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我哥哥的儿子。”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片刻后裴然开口:“我同意回国,回去以后,我要见陆以逞。”
卫少秋想都没想:“不行。”
裴然疑惑道:“为什么?”
卫少秋说:“他被家里关禁闭了。”
裴然抿了抿唇:“好吧。”
卫少秋想带裴然回夏州。夏州是卫家根基所在,也是卫少秋所说的“家”,然而裴然对夏州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曾经想过去夏州旅游,那里沿海,风土人情与内陆的清町不同。
总之,他从没想过夏州是他家。
裴然拒绝了卫少秋,回了玉都。他和陆以逞来巴黎带了行李箱,但是东西都丢在酒店,唯有一串钥匙收在身上,其中就有陆以逞在玉都安排给他的公寓钥匙。
将近一周没有回来,闭门闭窗的公寓里空气沉闷,走动间灰尘飘舞。
裴然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沙发,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电脑还放在茶几上,他拿了张湿巾擦干净面上的灰,打开开始上网。耐心地花了一下午,他把各方面能搜集的资料都看了,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那天蔺寒玉早有准备,暗中拍摄了视频。这么多天过去,原版视频早就被删得差不多了,裴然几经辗转才看到了零碎的小片段和截图。蔺寒玉把那天他和陆以逞谈论的关于陆家的不仁不义,集团的肮脏内幕和陆以逞的出手伤人、试图杀人的行径都一清二楚地拍了下来、放了出来。包括裴然出现,劝下陆以逞,还有他们那个短暂的吻。
网上有一部分人在讨伐陆家,蔺寒玉长得极英俊,身世又极悲惨,很容易激起人们的同情心,集团之恶在X国也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事,以前早有种种事例说明他们这些资本家手上沾染的鲜血,在陆家和蔺寒玉上,舆论差不多一面倒向蔺寒玉。
另一部分人则在好奇陆以逞和裴然的关系。有些曾为陆以逞和卫子晔的“绝美爱情”感动的网友纷纷觉得梦幻破裂,但究竟卫子晔和裴然谁是先来者,谁是小三,无数分析的博文连图带字长篇大论洋洋洒洒,但除了当事人,谁都说不出定论。
天色已晚,裴然站起来烧了壶热水,烧好后直接用自来水兑温吃药。
吃完他点了个外卖,继续坐在沙发前,看着电脑。
电脑停留的页面是Artemis巴黎秀的新闻,和玉都电影节一样,裴然明明去了现场,却遗憾错失。他其实不在乎这样,也没有真正将电脑上的东西看进心里,而是专注和系统对话。
裴然:“突然想起来,那天我睡觉前陆以逞的爱意值是71%,为什么在酒吧见到他时一下子变成了85%?”
系统:“给你吹头发的时候涨到了75%。”
裴然愣了一下:“他那天晚上真的给我吹头发了啊?我还以为是做梦,原著里没写这段。”
系统:“原著也不是事事详尽。”
裴然:“那另外百分之十什么时候涨的?”
系统:“原著里有,陆以逞和他父亲的那段对话。父亲的反应点出了陆以逞一直以来的盲点,当一个人意识到他喜欢某个人时,这‘喜欢’会在瞬间被具象、加深,所以会有较大的增长。”
裴然挺高兴:“那现在离百分百岂不是很近了。不用到明年五月我就可以踹人了吧?”
系统不置可否。
渐渐的,裴然知道了当日系统没有赞同此话的原因。
天气越来越冷,玉都的冬天来得比清町早,十一月末,玉都已经下了两场大雪。
裴然在玉都找了一份工作,做新媒体运营。因为还在陆以逞的公寓住着,没有房租的开销,所以即便新媒体运营的工资不高,也足够他在玉都生活得不错。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陆以逞了。
脑海中的原著从他巴黎回来后就定定地停在一行字上:“两个月后。”
要推动陆以逞的爱意值,除了特殊情况,还是要两人见面有互动才行。现在看来,那得等到明年一月了。
这期间裴然还抱着契机,想等陆以逞来一条信息,或者丁助理来找他。他甚至也去过乘正科技楼下,前台还是那个前台,认出了他有些惊异,但没放他上去。前台小蓉压低嗓音和裴然透底:“现在不是陆总在管乘正科技啦!是陆总的姐姐在帮忙打理事务。”
“丁助理呢?”
“好像辞职了吧?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裴然便知道除了等待他没什么可做的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蔺寒玉一段视频惹出来的滔天舆论在陆家和卫家迅疾的处理下淹没了声息。十一月初陆家的公关代理人就发了公告,陆董事长为当年因受陆家牵扯而不幸破产、失业的合作伙伴、员工成立了一家救助基金会,希望能够帮助他们渡过最艰难的时刻,希望为时未晚……
之后无论再有怎样的声音,他们都未曾出现。
至于陆以逞和卫子晔的婚事,很多人关注,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的“爱情”还在吗?许多人从各个渠道旁敲侧击,而不论从哪个渠道得到的消息都是,两家会如常联姻,陆以逞和卫子晔会登记结婚,就在一月一日同性婚姻法正式落地那天。
十二月,周末,裴然在家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吃着泡面。病情对他不是完全没有影响,至少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没劲,这也不想干,那也不相干,每天就吃些速食产品,恶性循环。
“哈哈哈,”裴然看着综艺乐,“好蠢啊,但也挺好笑的。”
综艺结束后是下期预告,明星嘉宾们在热火朝天地布置圣诞树,准备互送圣诞整蛊礼物。
裴然单手支着下巴,和系统说:“对了,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我是十月二十五日回国,‘两个月后’,圣诞那天就是两个月整,命运的齿轮会在那天开始继续滚滚前行吗?”
……
平安夜,宋亦遥发了消息给裴然。“平安夜快乐,身体还好吗?”
“还好。……你知道了?”
“什么?如果说你身体的状况的话,我不知道,只是那次体检完卓岁跟我说你不太好,不过体检数据是保密的,他很有职业道德。”
裴然回了个笑容的表情。
宋亦遥说:“我这段时间在一个岛上拍电影,与世隔绝,很多信息都滞后,很抱歉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没能陪你。”
裴然有些受宠若惊了:“我没事的。”
宋亦遥说:“我再过半个月就拍完了,到时去清町找你玩:D”
裴然指尖一顿,想回他现在不在清町,但最终只说:“好啊。”
圣诞节晚上,裴然在外面逛了逛。
节日氛围浓厚,到处是卖花的,是情侣,是友人,是家人。裴然孤零零地穿行在人群中,站在某个路口,目光落在对面的凯玛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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