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巷狭窄,高大华丽的鸾舆难以调头,姜绶只得劝帝后下了车,由自己与麾下精锐护送着,徒步往回撤。
阿渺从女官和令露的拉拽中挣脱出来,逆行而上,奔回程贵嫔和萧劭身旁,继而又被回撤的禁军所护围住,迅速地朝巷北而行。
萧劭紧紧握住阿渺的小手,将她护在臂弯之中,“阿渺别怕。来见父皇之前,我让人出宫去给舅父送过信,他也会想办法来救人的!”
阿渺回握住哥哥的手,点了点头,“我不怕的!”
经历了回京途中的种种,小小的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一次又一次的艰难与险境让她意识到,当人被逼到了极限时,是可以变得很坚强很勇敢的!只要能一直跟在至亲之人的身旁,一家人都好好的,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真正值得她害怕的!
而齐帝萧景濂此时,却是怕极了。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一向耽于闲适风雅的思维不堪重负。
他喜好谈玄、崇尚佛道,厌恶粗鄙的武将与军事,身边的人与物,也皆只选精致美好者留用。就连近身守护的禁卫军士,也须得是出身士族名门,举止风雅、相貌俊朗。
可此时此刻,周围慌乱逃窜的人影,一张张惶恐惧怕的面孔,全都陌生的不似往昔……
萧景濂神思缭乱,跟着禁军撤到了离长巷不远的重华阁。
满头大汗的姜绶,正了正头盔,上前奏道:“陛下,重华阁一带偏僻人少,适合藏身。陛下不如暂停此处,待末将遣人去探查清状况、同时将东西两侧宫门处的禁军召至此处,再作计较不迟?”
萧景濂慌乱点头,“速去调兵!万不能让贼人闯入!”顿了顿,又声线微颤地吩咐道:“再……再让人去召兵部尚书和颖郡王,让他二人立刻进宫勤王!”
重华阁一带,属于被贬废的嫔妃才会住的“冷宫”,人烟稀少,且萧景濂倒也并非暴虐君主,继位以来尚不曾贬过嫔妃至此,以至于重华阁年久失修,处处断壁残垣、倍显荒凉。
禁军拉出防线,将宫墙四下守卫森严。
帝后以及诸位嫔妃,由近身侍官与婢女搀扶着,踉跄进到冷宫院门,抬头望见暮光中的重华阁漆木残旧、内里阴沉,几名先帝时期被打发到此处的白头宫人,跟着内侍颤巍巍地迎了出来,跪倒在一旁。
帝后被扶坐到正堂的坐榻上,其余人等也各自寻了歇脚喘息之所。
阿渺被阿娘揽在怀中,盯着张姏姆为萧劭重裹伤口的一举一动,满目担忧。而程贵嫔和萧劭,却因阿渺先前喊出的那一句“让安思远当我的驸马”、而生出了满腹的诘问,却又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开口相询,只能按捺心思,佯装淡定。
夕阳西斜,堂外的光影逐渐黯淡。一直被女官安抚着的荀皇后,突然惊叫了一声,意识到什么似的、四下迅速张望。
“令露,令露去哪里了?”
适才所有人都急着奔逃,竟不曾有人留意到,二公主萧令露不见了踪影。
女官匆匆地在殿阁内外寻了一圈,依旧无果,回来向皇后禀报。皇后忧心不已,连忙向圣上请旨,要让禁卫出去寻人。
萧景濂心烦意乱,喘息着斥道:“禁军已然人手不够,能去何处寻她?你素日都是如何教养孩子的?此等时刻,还到处乱跑!”
荀皇后欲言又止,想着如今贼人就在宫中,令露又是个女孩子,岂能扔下不顾?可眼下圣上正在气头上,没法强求,遂只能转向三皇子萧器,对他道:“器儿,你带几名内侍,去院外四周找找令露。莫要走远了。”
萧器一阵奔跑下来已是体力不支,闻言颇有些不乐意,磨蹭着站起身来,“是。”
萧器刚带人出去没多久,院外便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喊杀声,西南角的一处宫阙之上,火光冲天、肆意蒸腾。源源不断的惨叫声与惊呼声,在夜幕笼罩的深宫之中回荡开来,越来越朝着冷宫的方向靠拢。
众人皆惊惶不已,胆小些的宫婢更是缩到了一处,又怕引来贼人,不敢出声哭泣,也不敢点火掌灯,只能各自据于暗黑的阴影之中,瑟瑟发抖。
阿渺被程贵嫔拥在怀中,伸着小手,紧紧攥着五哥的衣袖,视线盯着院墙顶上的火光,一颗心也是咚咚狂跳。
她想起自己的那个噩梦里,五哥就是在一座颇像此处的偏僻宫殿里、被大火熏坏了眼睛,顿时心惊胆战,扭头去问缩立在角落的冷宫内侍:“你们这里若要避火,会怎么做?”
内侍们结结巴巴,“回殿下,重华阁年久失修,并无水池或蓄水用的金缸,只有一口水井,若起了火势,我等便打水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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