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贵嫔连忙扶住儿子,“你别着急,刚才圣上已经答应,会再派禁军去寻阿渺的!”
她一心指望着圣上派兵去寻阿渺,可事实上,萧景濂似乎比她更心慌意乱,匆匆赶至后宫不像是为了探视儿子,倒更像是急于逃避前朝、求一份喘息平静的机会,到最后,反而被哭哭啼啼的嫔妃们弄得更加心烦……
为了打动帝心,程贵嫔不惜松口,主动提及阿渺与风闾城的婚约,萧景濂这才冷静了几分,允诺会让禁军再出城寻人。
一想到此,程贵嫔也辨不清心中到底是释然了几分、还是愈加的悲苦,紧紧拥住儿子,低头藏起了泪眼。
就在这时,寝外突然有宫婢欣喜出声:
“公主!”
紧接着,阿渺小小的身子,像风一般地奔了进来,脸颊通红,大口喘着气,连呼吸都来不及平复,便一头扎到了榻边的程贵嫔怀中。
“阿娘!”
程贵嫔和萧劭皆是震惊不已,怔忡一瞬后,方才回过神来。程贵嫔紧紧将阿渺搂住,不肯放松丝毫。
萧劭也费力撑起身,伸手抚上阿渺发顶,确认自己并非身处梦境。
他向跟进来的宫婢问道:“是谁送公主回来的?”
宫婢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阿渺一路疾奔入内,竟是赶在了去御前禀报的内侍前面,先一步抵达了萧劭的寝宫。
她从母亲的怀中抬起头,急切说道:“是富阳关赵将军的夫人送我来的!富阳关的赵将军,其实是被玄武营的人杀的!那些流民,也是看见了官道上被杀的人的头,才变得很愤怒的……”
阿渺顺序颠倒、焦虑急切地向母亲和哥哥讲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萧劭眉目沉郁,沉吟片刻,又追问了阿渺几处细节,抬眼对母亲急道:
“我们必须马上去见父皇!”
齐帝萧景濂从纯熙宫出来,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些日子一直伴驾的程宝华,蹑着莲步而至,柔柔地倚到皇帝的身畔,抬起皓腕,将凉凉的指尖抚上他的额角,娇滴滴地唤了声:“陛下。”
宝华年方十六,生得容貌明艳、冰肌玉骨,一头乌发更是光可鉴人。萧景濂自从在避暑的紫清行宫临幸了宝华,每每拥着女孩柔软的身躯、抚着她的一头长发,就觉得暑气消散、清香沁人,恨不得时时留在身边,就连御驾提前返京,也是只传了宝华一人随侍在侧。
可今日萧景濂对着如此美人,再也提不起兴趣。
内侍官一趟接着一趟,在圣驾前递送着消息:
“陛下,神策军已经撤至北宫门了。”
“召玄武营入京戍卫的旨意,已经送出富阳关了。”
“京城西市和永宁坊发生百姓践踏!仇将军调了骁骑营的兵马前去维护秩序。”
萧景濂撑着前额、眉头紧绞,烦躁却又无力地挥手摒退着侍官,直到一名急慌慌奔入的内侍带来了阿渺回宫的消息,萧景濂这才缓缓抬起眼来,神思微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厄运连连的今时今日,竟然还能听到一个让自己略微松了一口气的消息。
就在这时,皇后带着三皇子萧器和二公主萧令露,匆匆前来觐见。
一向端庄沉稳的荀皇后,听闻了前朝与京城中的诸多变故,也不觉焦虑起来,上前行礼后、便径直谏言道:
“陛下,眼下建业局势混乱,不如……暂且出宫南撤、去金麟城避一避?”
三皇子萧器也附和道:“父皇,祈素教虽只是乌合之众,但之前江州失守,可不就正是这帮愚民所为?父皇万不能冒险留在京城!”
萧景濂举棋不定。
这样的念头,他其实也有过。可外面的局势到底有多混乱,值不值得他丢掉九五至尊的颜面、仓皇逃离,萧景濂的心中,一直还拿不准答案。
和平盛世出生的皇子,长于金玉奢靡的温柔乡、居于万人之上的九重宫阙,看不见宫墙外的蝼蚁众生、艰难贫苦,他甚至……连流民到底是何种模样,都无法想象。
眼下灾民破关,京城混乱,可毕竟还有禁军、骁骑营、神策军的三层护卫。难道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兵马,还挡不住手无寸铁的区区流民?
可这时,殿外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隆震响,猛然截断了萧景濂的思绪。
案上一盏琉璃博山炉,滴溜溜地滚落到玉石地砖上,霎那间摔得粉碎,亮晶晶的碎粒四下飞溅。
几名内侍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陛……陛下,祈素教攻进皇宫了!”
萧景濂苦苦维持的仪态与表相终于破碎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出宫!马上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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