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心脏骤紧,来不及细想,转身撩帘,钻出了马车!
“殿下!”
陆澂失措唤道,也惶张地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马车因为让路而减了速,此时行驶得十分缓慢。官道上,禁卫们策马来回调遣着物资,扬起大片的尘土。以至于阿渺跳下车沿的时候,小小的身影湮入扬尘之中,竟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殿下!”
陆澂追逐着阿渺,也跳下了马车,先是滚落在地,又极快地爬起身来,追了上去。
他的喊声和跌落,总算是引来了注意。
公主的乳娘周氏、和服侍萧劭的几名宫女,就坐在紧靠五皇子车辇的另一辆马车里。周氏原本就担心着阿渺的情况,几次想下车前去照应,此刻终于等到车辆减了速,正要吩咐车夫去请禁卫过来,就听见陆澂一声声的疾呼。
周氏连忙探头,待看清状况后急的大叫:
“殿下!!”
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禁卫挥手,“快!快!快去把公主拦下来!”
阿渺身量小,跑起来速度反倒很快,在车辇、马匹间迅速地穿梭疾奔,细白的纱裙与尘土纠结到一起、飞舞轻扬。
禁卫策马追行,却不断被官道上的障碍物所阻挡,最后只得弃马下地,可再一抬眼,公主小小的身影,已不知藏去了何处……
陆澂身形不如同龄人,虽然已经十一岁多了,看上去却更像是个八、九岁的男孩,不比阿渺高太多,咬牙拼命追赶,竟也能挤过车辇间的狭窄过道、矮身从军马的腿下钻过,只是碍于体型,时不时跌撞磕绊,擦破了衣服。
可他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阿渺。
女孩发髻上的宝石金蝶发饰,颤动着赤金薄翼,如同其步履疾驰的小主人,欣悦而明亮……
就算没有五皇子的嘱托,他也舍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一点的光亮,就此湮没消逝在遮天蔽日的黄土飞尘之中!
车队的最前方,流民愤怒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带着泥土的石头,雨点般的飞砸了下来。
萧劭的坐骑被打中了眼睛,惊得振鬣长嘶,陡然前蹄踏起。而他自己的额头、脖颈也连续被飞来的石块击中,绕是竭力拉缰控绳,也终不敌惊马的疯狂力度,随着坐骑的一声长嘶,他被大力地甩下马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喀”地折了肩骨。
而这时,陆澂也终于追上了阿渺,伸手将她用力拉住,“别……别过去!”
阿渺眼见萧劭落马,思绪早已凌乱仓皇,哪里肯听?情急之下,她一脚狠踢在陆澂的小腿胫骨上,大力扭动手腕、挣脱而出,朝着萧劭跌落的方向奔了过去。
“不要伤我哥哥!”
阿渺奔到了萧劭的身前,挡在了他与不断砸落的石块之间。
但她细弱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嘈杂的纷扰之中。
灾民们呐喊咒骂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蜂拥着冲了过来。
萧劭肩骨断裂,意识却还清醒,见状又惊又痛又恨,拼命撑起身,拽过阿渺,俯身将她护在了怀中!
越过飞扬的尘土,阿渺望见了那些肮脏面庞上的愤怒与扭曲,既让她觉得无比的陌生、又令她不觉想起了那场噩梦中同样蒸腾的杀气。
她下意识地反手也抱着了萧劭,“五哥……”
就在这时,一支带着巨大劲力的白翎羽箭呼啸而至,噗地扎入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名灾民胸前。
紧接着,又是另一支羽箭袭来。
再一支!
穿着黑色甲衣的兵士从三面包抄了上来,队形整齐、行动迅速,箭手交替着引弓拉弦,以箭雨拉出一个圆圈,将疯狂的灾民隔阻在外。
这些赶来的兵士明显不同于禁卫,出手狠辣、攻杀时没有半分犹豫,斩/马刀横扫劈砍之处,尽是断肢残躯。一个蓬乱着头发的灾民,被砍倒在前,喷溅出的鲜血洒到了阿渺的眼前。刀锋从他的脖颈处撤离,整颗头颅便连皮带骨地歪了下去。
一位身形高大的将领,领着部属踏上前来。
他蹲下身,想将吓懵了的阿渺拉起来,却发觉她的手死死攥着萧劭、不肯分开,不由得沉声笑了笑,用力将两个孩子一并抱起,交给了随行的副将。
“察看一下两位殿下的伤势。刚刚围聚在此的刁民,格杀勿论!”
阿渺下意识地怔怔抬眼,目光从那将领手中的黑色铁锏、一直上移到他的面孔上。
那将领不到四十岁的模样,留着髭须,五官生得很是英武。见阿渺抬头望向自己,他牵起嘴角,锐利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赏的意味,“公主小小年纪,倒是颇有巾帼之风。”
语毕,颌了颌首,转身大步走向亲卫伫立的路侧。
适才被阿渺踢了腿的陆澂,刚刚踉跄着追到她和萧劭身后,就被一块石头击中了脑门,眼前顿时一片血红,紧接着,被人从后面拽住,护到了一旁。
此时额前的流血稍止,人一抬头,便见到一身黑甲的高大身影朝自己逼近而来。
陆澂动了动唇,缩在衣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攥紧,气息不稳地开口唤了声:
“父……父亲。”
庆国公陆元恒将手中的铁锏抛给亲卫,一言不发地走近儿子,抬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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