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濂截断道:“朕乃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当作儿戏?且阿渺出降安氏之事,朕已亲口许诺安侯夫人,传与安侯的书函亦已送出,焉能此时反悔?”
屏风后的阿渺,脑中一刹那嗡嗡发懵。
公主出降是什么意思,她懵懵懂懂地知道一些,好像是要选一个人封作驸马,然后让公主搬去跟他同住。之前大皇姐出降京都世家,宫里就曾举行过盛大的婚典,将她一路送出了承极门。
所以现在父皇的意思是……要让她搬去安侯的家里?
屏风外,萧景濂盯着跪在面前、拦住自己去路的程贵嫔,半晌,又撇开了视线。
“朕以往觉得,你知书达礼、甚有名门之仪,如今何以胡搅蛮缠、不分轻重?上回皇后安排你与安侯夫人见了面,事后朕又向你透露过想法,你只说北疆环境艰难、担心阿渺吃苦,不曾言及其他。朕亦心疼女儿,所以下令让安氏在风闾城另建公主府、由工部尚书亲自督建,确保阿渺不会受半分的委屈!安侯夫人甚至向朕保证过,将来安思远绝不纳妾,不让公主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到了这种份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旁的张姏姆,再度尝试扶起程贵嫔,一边小声劝道:“是啊,娘娘。陛下也知道,您是心疼公主,舍不得她远嫁。可咱们公主还小,待到出降,至少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呢……”
程贵嫔却死死俯着身,肩头微微颤抖着,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阿渺站在屏风后,望着阿娘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痛难受。
不就是让安思远当她的驸马吗?
听上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阿渺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头发微卷、眼珠浅灰的男孩的模样,想象着自己若是一直跟他住在一起的话……
多半……会被他拉着去捉那个什么飞蝗……
可捉飞蝗的话,她其实,也是挺感兴趣的。
而且,安思远还能教自己爬树,让她也能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多好玩!
还有嬿婉。
她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天天一起玩呢!
可是……
阿渺的视线,越过镂空屏边的缝隙,落在佝身而跪的阿娘身上,眼角不自觉地开始泛出了酸意。
去了风闾城,就不能常见到阿娘和五哥了……
程贵嫔紧绞双手,置于身前,再度向萧景濂俯身而拜,竭力抑制着的语气中染上了一抹哽咽。
“陛下若是真的心疼阿渺,便将她留在京城,哪怕……哪怕是寻常的读书人家……妾一生一世,都会铭记圣上恩典!”
程贵嫔出身名门,单论家世,甚至远远高过了如今执掌中宫的荀皇后,平日行事言谈,贵雅温和、不急不怒。
阿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阿娘。
如此的卑微、如此的无助……
屏风后的她,再也控制不住,抬手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泪水,站直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她想要抱住阿娘,大声地告诉她,自己并不想要什么尊荣,也不介意搬去北疆!只要阿娘还跟从前一样,快快乐乐的,不要因为自己、跟父皇起任何的争执……
可就在这时,萧景濂冷冷地开了口:
“你有什么资格安排阿渺的将来?莫非是要朕亲口提醒,你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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