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章华比起来,别说梁建业,就连蒋文正也着实称得上温柔。

楚燃在心里啧了两声,规规矩矩地在位置上坐好,他的目光垂落在自己桌面,似乎忽然间对手里的水性笔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脾气差就差呗,反正也不是他们班老师,赶紧考完赶紧了事,不管他是哪个班的学生,在这时候招惹章华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一通也没人反驳,大家都默默低下头,教室里一时寂然无声,只听见章华不耐烦地敲敲黑板,把“注意时间”,“不准作弊”之类的废话来来去去地又重复了几遍。

在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达到极限之前,考试终于开始了。

对楚燃来说,语文这一科从来就没有难的时候,答来答去都那么回事儿。无非是哪次发挥好了分数高一些,哪次发挥的不太好,分数就略低一些。总体而言,以平均线为基准,上下浮动很少有超过十分的时候,复习与否在成绩上的体现并不明显。

但在时间上体现的就比较明显了。

卡着一个小时,楚燃准时写完了作文之前的部分,他翻回去检查了一下答题卡,然后开始构思作文立意。

高中作文都是议论文——虽然题目说的是“诗歌之外,文体任选”,但梁建业从第一节课开始就和他们强调,所有人都必须写议论文。

有灵感最好,没灵感生搬乱套也得写议论文。

毕竟议论文按照模板走,只要逻辑严谨,文笔稍微靠点儿谱,在不跑题的情况下,最差也能拿到五十分左右,但要是写其他的——写的好了能冲一冲满分,写的不好,鬼知道老师能给多少分。

楚燃并不追求所谓的“作文自由”,这笔账算明白了,他就自动自觉地去研究了一下议论文模板,然后他意识到这个结构微微的有那么一点儿熟悉。

首段结合题目引出论点,而后将总论点拆为数个小分论点,每个分论点单起一段,正反对比加以论证。在论证过程中,论据要严谨且贴合论点,不能强行论证,顺序上最好是按照古今中外的逻辑来走,语言精炼,条理清晰,末尾再做个总结,自然而然地拔一下高度。

总之这玩意儿和阅读其实没什么区别,严格讲就是一道字数比较多,题目比较宽泛的论述题。

楚燃正经念高中的时候,从没这么认真地去研究过所谓的模板,但作文分数一直都不低,他当时以为自己具备某种文学上的天赋,现在才发现不是。

而是他的思维本身就偏向议论文的这种论证模式,平常逛微博刷热搜的时候,他的顺序就是这样——先确定自己的观点,接着寻找论据证明,在看到相反观点后试着从反面说服自己,如说服无果,则确认自己之前的观点,并寻找论据对反面论点加以反驳,最后达到完全的逻辑自洽。

其实按楚燃这性子,他和别人吵起来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但由于微博回复字数限制过于严格,楚燃往往在争执开始之前,就先在鲜红的“-xxx”超字数提醒中折戟沉沙。

等到他终于能够用足够精炼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又已经过了会在公共平台上发表看法的年龄,最终进化成了一个表面温和内敛,实则内心戏极为丰富的少……少年。

那么现在,如果他把这个题目看做是一条热搜——

楚燃看着试卷最后一面超大篇幅的空白沉默了一会儿,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兴奋,他紧抿嘴角压下唇边难以控制地向上扬起的弧度,不假思索地提笔在草纸上列出提纲。

五分钟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八百字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多,如果他再不控制自己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发散出去的思绪,这篇作文他很容易写出一千八。

果然他就不该把试卷当微博。

楚燃叹了口气,再一次开始了字数压缩工作。他分配给作文的时间并不算少,最后却是压着铃声停的笔。虽然他感觉这篇作文写得相当不错,但他也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有所欠缺。

在这条路上或许并没有捷径,他该研究的不是高中生作文选,而是真正的名家议论文。

这点遗憾很快被下午的数学冲淡。

大约是他们学的还太少,数学卷子没有完全按照高考模式出,楚燃只用了四十分钟就答完了整套卷子,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感觉到任何难度。

写完最后一道题,他就停了笔。楚燃不觉得自己有检查的必要,大致确认过答题卡填涂无误,就将卷子搁到了一边,然后随手在草纸上勾勾画画,渐渐在演算的式子中描出一半含着秋水一般的风流眉眼。

楚燃落笔落的随意,画完这半张脸想补另一半的时候,才发现那边被算式挡的太多,位置有些局促。他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确定另一边画不下也没纠结,心念一转,在空隙间画出几只蝴蝶。

一半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含情美目,琼鼻朱唇,另一半是燃烧的火焰,跌落的灰烬和从灰烬中羽化而出的鬼面蝶。楚燃对着这画欣赏了一会儿,觉得构图看着还算不错,正惋惜没把它好好画在白纸上,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面前的演草纸抽走了。

“哟,还画得挺好的,卷子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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