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从未见过女人如此可怖的模样,吓瘫在地上只知道哭。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她生了气,只能抹着眼泪大声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正午,一天之中太阳最明亮最耀眼的时间。

阳光从窗边照进来,把王燕的耳饰映得一闪一闪。

王燕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她蹲下.身子,很罕见地露出慈母的微笑。只是这笑容衬着她破了的嘴角和挂着淤青的额头,非但不显温柔,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恐怖。

程望向后躲去,后脑勺咚地磕在墙上。

他顾不上疼,一把攥住王燕的胳膊,哭着说:“妈妈,我不敢了!”

在刚刚的争执中,程望的指甲滑过洋灰地,豁了一个口子,此刻抓在王燕手臂上,划了一道淡淡的白痕。

洋灰地永远都扫不干净,永远都有灰,即便程望远比同龄男孩听话又爱干净,手指仍无可避免在王燕身上抹了几道灰印。

王燕低头看看,勾起一边嘴角,冲程望笑了。

下一秒,她揽过程望,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让程望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恶毒话语。

“程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

“别说了……”乔北心按着程望的后脑,更紧地压到自己怀里,“别说了,小望。”

他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连语气都带着颤抖。

可被自己按在怀里的人却听不出太多情绪,甚至刚刚讲述那段至今仍会让他不停做噩梦的童年经历时,程望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乔北心松开他,想再看看他耳朵上的疤痕,手抬到一半又僵硬落回腿上。

被搓揉过几下都会肿胀的脆弱耳垂,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穿了耳洞该有多疼?

乔北心无法想象。他只能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问:“她还怎么打过你?还有没有别的伤?”

他不知道自己多紧张,自然也不知道他握着程望的双手有多用力。

程望微微挣脱开,手腕留下一串手印。

一直开朗爱笑的大男生安静了很久,最后说道:“没有啦……她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

过度的纵.欲和酒精终于摧毁了王燕的身体,程望八岁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程万宇良心有愧,或是他和王燕终于达成了什么一致,那段时间王燕出去鬼混的时间明显少了,甚至还给程望买了几件新衣服。

王燕的喜怒无常在程望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看到新衣服的那个瞬间,他恐慌地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

王燕不耐烦地说:“我真是服了,程望,你能不能有个男孩样?我看见你那一脸窝囊样儿就来气。”

她越说越生气,眼看着又要动手,忍了又忍,才又白了他一眼,“能不能跟你老娘学点本事?绣花枕头。”

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除了那张出色的皮相之外根本一无是处,反而觉得乖巧的儿子不够“男人”。但眼看着就要把他送走,她也懒得再说些废话。

次日一早,王燕罕见地带着程望出了门。

她没像往常一样涂些大红色的口红,只淡淡描了描眉。素着一张脸的女人面容清丽,比平时浓妆艳抹的模样不知清纯多少。

她手上牵着的小孩也漂亮,母子两个吸引了一众行人的注意。

王燕瞧见了,极轻佻地冲路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抛了个媚眼,把那人吓得落荒而逃后,扬声骂了一句:“看个屁啊,没见过美女啊!”

随后,她招了一辆出租车,花了三十多块钱,打车去了郊区的某个富人区。

下车后,她对程望说:“我去买早点,老实待在这儿等我。”

程望从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一时之间被周围错落有致的高层住宅迷了眼睛,听到王燕的话只会忙不迭地点头。

很快,王燕拿着两杯豆浆回来了。

她把其中一杯递给程望,自己站在一旁,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那边起先没人接听。

王燕很快露出焦虑的神色,她叉着腰,不耐烦地拨打了一遍又一遍。

拨出第五次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

王燕松了一口气。

终于等到他接了电话,女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近一分钟后,她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了。”

随后,她挂断电话,低头摸着程望的头顶,用大概是此生最温柔的语气,对自己的儿子说:“太热了,我去旁边买碗刨冰。”

程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远处的高档商场入门处离开,转头拽着妈妈的衣角,乖巧地说:“妈妈,我跟你一起去。”

王燕“啧”了一声,“省省吧你,你跟我去?我还得照顾你。”

她拽出自己的衣服,漂亮的眉毛蹙起,盯着程望看了一会儿,离开了。

程望不知道她又在生什么气。好在,很快有一对父女从临近的小区走出来,吸引了程望的注意力。

那位父亲很年轻,他把女儿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一个泡泡机放在女儿嘴边。

肥皂泡泡在阳光的反射下迎出五彩斑澜的色彩,把小女孩逗得咯咯直笑。

程望瞪大了眼睛,咬了咬下唇,偷偷看着那对父女。

王燕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到底还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她太好看了,即使面无表情,那双嘴唇也微微向上嘟着,明明是最粗鄙不过的语句,偏偏让人觉得她是笑着说出口的。

她看见程望一脸艳羡地盯着正在玩闹的女孩,不屑地想,程望真是没出息,这么个破玩具也能喜欢成这样。

她站在原地跺跺脚,再一次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她再没回过头。

程望站在原处等王燕回来。可他从上午等到中午,都没能等来自己的妈妈。

手里的豆浆冷了,豆浆粉勾兑出来的香味淡去后,只剩下浓浓香精味。程望口渴得厉害,没忍住,喝了两口。

等到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时,程望脑袋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觉得,王燕可能不要他了。

程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这恐慌远比亲眼见到有人闯进家里,扯着王燕的头发从床上拽到楼道更可怕。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会把人惹怒到要抛弃他的程度。

男孩在外面站了太久,又因为心里充满被抛弃的恐惧而惴惴不安。

身后那棵树上,一只小鸟落下,带下了几片落在树枝上的树叶。

这几片树叶轻飘飘掉在程望脚边,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穿着崭新的衣服,却依然在这片富人区穷得格格不入;过往的行人都在看着这个一言不发却哭得浑身颤抖的男孩,可谁也没想过上来问问他怎么了。

手里撑着豆浆的纸杯被他捏得变了形,从吸管里露出几滴流到手上。

程望突然吸了一口气,他胡乱地想着,如果妈妈回来,看到他没把豆浆喝完,恐怕又要生气了。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咬着吸管大口大口喝完了那杯豆浆。

劣质的豆浆粉沏出的豆浆味道很淡,又因为加了太多香精,只剩甜腻,半点喝不出黄豆的香味。甚至因为放了太久,底部已经结成了疙瘩。

程望攥着吸管,仰头咽下了那一大坨疙瘩粉。

可他依然没等来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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