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寂,阳光普照,气氛却反而冰冷,更透出刺骨的寒意。
张余福远远看着眼前这张狰狞凶恶的身影,无比小心。
狰狞凶煞的身躯,身高一丈,不复人形,身着斑驳血甲,脊椎有根根骨刺破甲而出,似是无边地狱中爬出的夜叉恶鬼,凶恶可怖。
唯有一张面孔隐约可见方老三的本来面目,抬头望天,似哭似笑,血泪无声。
“原来我早就死了!”
“这里就是我的家!”
“娘,孩子他娘,我回来了!”
……
白骨露于野,小村无鸡鸣。
站在老家的废墟上,方大郎久久呢喃,双目血色渐褪。
噗通!
他魁梧身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倒在地,磕头哽咽,“多谢法师点醒!孤魂野鬼,浑浑噩噩于人间,不知生死,今日方知本来面目。”
方大郎悲怆一笑,走入破败村庄中径直来到了一处墙壁倒塌的草屋门口,缓缓蹲坐下来。
此刻他的面孔是如此的安详,就像忙碌一天的老农扛着锄头坐在自己家的屋檐下,享受着午后片刻的安宁,粗犷的面孔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我…终于回家了!”
沉重的包裹放下,一枚枚鲜红的野果滚落出来。
新鲜欲滴!
一看就是早上刚从树上摘下的。
可以想象,一心回家的野鬼不知身死,每日采摘野果当做回家的礼物。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一直活在死后的那一天里,陷入死循环般的轮回中也在所不惜,只为了…回家!
张余福久久沉默。
“十六从军,每年归家不到十日。上一次出征,大战在即,家有老娘,婆姨有孕,可是将军有招,只能狠心离家而去!
临走前说好了,此战一了,就和将军请辞,解甲归田,从此男耕女织为乐。
没想到黑岭一战,真是好一场厮杀,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同袍尽没,就连我也…
死前不甘,一心只想回家,化为孤魂野鬼也在所不惜。
没想到现在连……”
方大郎静静坐在自家门口,自顾自地说着,平静的话语中透出浓浓的不祥。
他回头望向张余福,“为国征战,将士百死,家乡荒芜……法师,你能告诉我,以后这人间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张余福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低声而道:“老兵不死,只是渐渐凋零……”
没有回答,却又像是回答。
“老兵不死吗?”方大郎喃喃一声,陡然一笑,似乎释然了什么。
他仰着头,阳光通过屋檐洒下,不知何时,一双血色的眼眶早就恢复了清明,若有亮光。
“回家,真…好…”
身影渐渐虚幻,缕缕青烟溃散。
尘归尘,土归土,该去的不可留……
这时,有道音仙韵缥缈,悠悠颂唱。
“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
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
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
……”
只见此时张余福竖掌于前,掐印念诵,垂眸肃穆,面相庄严。
“这是……”方大郎惊诧而望,随后身躯微震,竟有凝实之意,随后面露喜色。
没有天花乱坠,没有地涌金莲,没有无边异象……唯有那袅袅道音,声虽不大,却十分清晰,在耳边响起,却回荡在心灵深处,洗涤一切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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