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俞景从袖中抽出一副卷好的字,凉凉朝着李管家笑了一笑,便要上马,像是真要带上队伍朝小门去了。
李管家当下便慌了神:“慢着慢着!三少爷且等等,我这就去请老爷来!三少爷万不要带着字走小门!”
李管家只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让四小姐给坑了,这帝师亲题的字怎么能走小门?往大了说这可是落皇上的面子啊!
他赶紧一边叫停了俞景的动作,一边马不停蹄就滚回了府中去找俞老爷了。
俞景嗤笑一声,停在原地,重新将那幅字塞回了袖中。
苏闻琢坐在轿子里,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也在偷偷地笑。
要不说她的夫君日后光风霁月,位极人臣呢,这些小门小户的后宅阴私,在他眼中大概真的很幼稚吧?
其实陈夫子虽有名,但一幅他题的字,要说怎么进府其实也就是那么大的事,只是俞景偏偏将话先说在了前头,要用迎的,自然就将这幅字架的老高了,怎么进府,就变成了大事。
随随便便一句话而已,这些人就没了辙。
她的夫君可真是厉害呀!
不知怎么的,苏闻琢在轿子里光想想竟然还有些红脸了。
俞府门口,俞美琴本想着带上管家出来与自己一道给俞景难堪,谁想到俞景一句话的功夫,李管家便火烧眉毛似的走了,这让她心里更来气了!
她是府上唯一嫡出的女孩儿,父母兄弟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她母亲还说了,日后定要为她寻个高枝儿嫁了,她的身份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偏偏就是这个俞景,性子又臭又硬的像块石头!偏偏又生了这么一张脸,俞美琴心里的虚荣在他这碰了壁,自然是对他百般为难。
她才不相信他刚刚说的什么陈夫子亲题的字,俞景这个庶子最是捉摸不定,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陈夫子身份贵重,会理他这么个庶子?!
这么一想,俞美琴眉毛一挑,指着俞景,话说的更大声了:“俞景,你唬的了李管家,可别想唬我,识相的就现在带着人从小门走,一会我在父亲面前还能帮你说两句,不然让父亲知道你拿陈夫子骗他,看不打断你的腿!”
俞景听了俞美琴的话,狭长幽深的眸子瞥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就这一眼,就让俞美琴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她知道俞景惯会这样看人的,明明是一个身份低微,什么都没有庶子,这样盯着你的时候却能让人觉得针芒在背,忍不住泛起一丝寒意来。
“你!你瞪什么瞪!小心我让娘亲将你的眼都挖出来,你再也别想去国子监!”俞美琴不想被俞景比下去,搬出俞夫人来给自己撑腰。
俞景嗤笑了一声,舌尖抵了抵牙尖,有一瞬间像是一头嗜血的狼。
“这样的事,你们也不是没做过。”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俞美琴听清楚了。
她被俞景那阴沉沉的声音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下抓住了身边三弟俞绍丰的手。
俞绍丰是俞府嫡出的小少爷,今年也才十岁,又是被俞夫人溺爱着长大的,哪里经得住这一吓,当即就有了点哭腔:“二姐,我,我们快去找娘吧,让,让娘来收拾他……”
“慌什么,没出息的!”俞美琴将他的手攥的更紧些,不让他走。
现在俞府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如果退了,明日里大家岂不是都要传她一个嫡女还要怕一个庶子了?
她拉着弟弟,还是站在府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俞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你走小门可是母亲发的话,府里一大家子人,你自己不要命,也别霍霍我们家!”
听着俞美琴的话,左邻右舍看着热闹,津津有味的。
据说俞景娶的是前永安侯府嫡小姐,命硬克死了父母,在盛京城里都说不到亲事,等媒婆找到俞府,俞夫人嫌晦气本想拒绝,俞景却答应了。
也不知最后两人怎么说的,总之俞夫人最终也应了。
这下听俞家四小姐所说,应下是一回事,嫁入府中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俞景早已收起了刚刚那副阴狠的神色,狭长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嘲讽,没再搭理叫嚣的俞美琴。
他一只手把玩着腰间挂的一块玉佩,抬脚走到了花轿边,斜斜一靠,靠在了轿帘边上。
那块玉佩不是什么好玉,是街边随处可见的摊子上买的那种最次等的玉料,但玉上挂的红绸似是新编上去的,与火红的喜服融为了一体。
花轿里的苏闻琢能感觉到俞景应该是走近了,就在她的旁边,她忍不住在脑海里循着上一世,勾勒他的轮廓。
他明明生的很好看,但不笑的时候身上却总透着一股子阴冷,叫人不敢靠近,笑起来又太过漫不经心,捉摸不透。
苏闻琢想起刚刚听到的,他说的那句话,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起来。
他生母早逝,在这样的府里,到底是如何保护自己长大的呢?
俞景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很苦吧。
抿了抿唇,苏闻琢在大红喜服的腰封里掏了掏,然后将什么东西攥在了手里。
她轻轻敲了敲花轿的小窗户,然后撩了一下窗边的帘子。
俞景就倚在边上,花轿里的声音他听得真切。
他朝窗边看了一眼,又垂眸,脚步往后移了一步。
苏闻琢轻轻掀开盖头的一个小角,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俞景后退到了窗边,于是轻轻说了一句:“手。”
俞景似乎是顿了一下,然后才把手搭到了窗边。
窗边的小帘子安安静静的掩着,里头似乎红彤彤一片,看不清什么。
但很快,有一双细腻温软的小手,滑入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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