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栖池被分配的卫生区域在临着桃园的那条路上,她刚把书包拉链拉好,过道上两个男生就挥着拖把扫帚切磋起了武力。你给我一式独孤九剑,我给你一记太极剑法,简直没眼看。
两人一路疾风带灰尘从后排舞到了中间,盛栖池正要起身,忽觉身后一空,后排猝然响起“哗啦”一声巨响,倪不逾的桌子已经被撞翻在地上。
“完了完了,逾神的桌子,咱俩死定了。”
“幸好他不在,快捡快捡。”
两个肇事者丢了作案工具趴在地上以飓风速度捡起倪不逾的东西,勉强将课桌恢复到原样后,飞速逃离作案现场,几乎跑出了残影,活脱脱两个熊孩子。
盛栖池无语。
这一届的男生都这么幼稚吗?
盛栖池去卫生角拿了扫帚和簸箕,打算和丛眠一起去她们的卫生区域,走到后门边,她想起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又折返回去。
她弯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正欲起身,余光忽然瞥见脚下一抹粉色,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类似于情书的东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凳子腿边。
不会是给倪不逾的吧?
盛栖池捡起那张纸,翻了一个面,果然看到上面的字迹——To:倪不逾。
挺工整漂亮的字迹。
这都什么年代了,一个微信能解决的事情,还有人在偷偷塞情书,纸短情长,看来还挺认真。
盛栖池掸了掸纸上的灰尘,决定做个好事。
她转过身,隔着倪不逾的桌子弯腰向下把情书往他桌肚里塞,刚塞到一半,面前光线忽的一暗,一只熟悉的美手出现在视线里。
倪不逾曲指敲了敲桌子:“你在干什么?”
靠得太近,盛栖池隐约嗅到他校服上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她脊背一僵,抬头撞入他漆黑的瞳仁里。
他那一眼太深,带着审视和探究,让她竟无端产生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耳根不觉一热。
“嗯?”
倪不逾微微歪头,视线向下,落在她手上。
既然本尊刚好回来了——盛栖池清了清嗓子,干脆把手里的信纸往桌面上一丢:“给你的。”
丛眠在门外喊了她一声,她没解释太多,说完便匆匆跑了出去。
既然是情书,表白者一定会写得很清楚,他打开一看就会明白的。
—
盛栖池和丛眠一人占据小路的一端,分别从两头往中间清扫。
这条路位置比较偏,平时走的人不多,还算干净。
她很快便扫了一小半,刚想叉腰吹会风,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她悄悄看了眼,还是舒琰。
舒琰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联系她,既然连打了两个电话,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盛栖池抿抿唇,心底隐约涌起一丝不安。
全校大扫除,校园里不时可见老师的身影,盛栖池想了想,拿着手机走进了桃园。
她记得丛眠说过,桃园这边是有监控死角的。
桃花簇簇开放,春风一吹,像是滚起一片粉色的海浪。盛栖池留意到通往南桃林的路口有几个女生在拍照,便转弯进了北桃林。
“喂,妈妈?”
北桃林没什么人,盛栖池戴上蓝牙耳机,用两侧头发遮住耳朵,在一棵桃树下站定。
舒琰的声音传来,“小池,放学了吧?”
老王唠叨了那么久,确实已经放学好一阵了,盛栖池“嗯”了声,问:“怎么了?”
舒琰:“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
盛栖池:“不是晚上的航班到吗?什么事情这么急?”
听筒里沉默片刻,舒琰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柔:“就是这件事。妈妈公司这边临时有事,今晚……不能去A市了。”
盛栖池隐隐有了预感,可亲口听到,心还是猝不及防地沉了沉,她从没和舒琰分开过这么久,说不想念是假的。
“没关系。”她干笑了声:“那就明天再……”
“明天也不行。”舒琰说:“对不起啊小池,妈妈这个周末不能去看你了,下周,下周我……”
“妈。”盛栖池沉声打断她:“我想转回霖城。您没时间管我,我可以去住校,总好过您两个城市飞来飞去。”
“A市的教育资源更好,你住在爷爷家我也放心。”
“您知道我是想考巴黎美院的,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可以,在哪边读书对我影响不大。我……”
电话那端,舒琰轻轻咳嗽了声,盛栖池蓦的停住,“您生病了?”
“有点着凉,没什么。”舒琰叹口气,“小池,你听妈妈说。”
盛栖池:“嗯。”
舒琰:“妈妈现在暂时没精力照顾你,让你转去A市是为了你好,也许你现在不理解,但以后总会明白的,你在那乖乖的,好好学习,妈妈有时间一定会去看你,你李叔叔也说……”
她不提李叔叔还好,一提起李叔叔,盛栖池心里那根埋藏许久的软刺就悄然立了起来。
自从舒琰和李恒谈了恋爱,盛栖池就觉得舒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口中渐渐多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生活中时不时会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繁忙生活中好不容易能有一次的母女出游时间也变成了三人行。
当着那个陌生男人的面,很多肆无忌惮的话不敢再说,很多撒娇黏糊的举动不愿再做,她潜意识里束缚着手脚,担心自己变成别人恋爱中的电灯泡,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一点一点取代自己病逝的父亲。
盛栖池希望舒琰能够幸福,也明白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夜深人静时,回想起一家三口的曾经,她也不得不正视自我内心里的那份小小的自私。
她不想让任何人抢走自己的母亲,不想让任何人取代自己的父亲,更担心有朝一日,舒琰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会不再需要她。
可这一天,还是在她的提心吊胆中到来了。
盛栖池心乱如麻,完全听不进舒琰在说什么,直到她听到那句:“你别任性。”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字一顿道:“我是认真的。”
“就算不在一个城市,妈妈也会尽量抽时间去陪你的。”舒琰又低咳了声:“好了,妈妈要去忙了,先这样。”
电话挂断了,耳机里一片沉寂。
盛栖池眼眶发热,嗓音里是压不住的酸涩。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对着断掉的通话一字一句地说着,一滴泪顺着鼻尖砸落到地面。
心脏像被人搅着,涨涨地疼。
好半晌,她抽了抽鼻子,自嘲地笑了声:“算了。”
盛栖池深吸口气,慢吞吞地转过身,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几步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她。
倪不逾?
他怎么会在这里?
桃花掩映着少年半边身形,倪不逾抿着唇,表情别扭地摸了摸后颈。
盛栖池惊诧地皱起眉:“你……”怎么在这?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倪不逾出声打断。
“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
他眉眼沉沉,看着她的目光格外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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