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雁一连半个月都待在医院,在方慧身旁陪伴照顾。

有行程要出去的时候,曹双就来接她离开,录完节目后立刻回来。方慧生她的气,不愿见她,她就和护工一起挤在病房套间的陪护床位上,绝不在方慧心情不佳时在她面前晃悠,只在她心情尚可时才出来露露脸,一旦方慧看着她表现出一点不悦,她就立刻回到小隔间里,绝不给方慧添堵。

方慧的心也是肉长的,怎么可能忍心一直这么冷待着女儿。但这次方舒雁暴露出来的恋爱事实,确确实实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没法接受女儿原来爱得这么卑微,这段感情不被世人所祝福,也不被感情中的另一个人所珍惜。

这完全是在重蹈她的覆辙。

这段时间,没有人再小心地拦下她接收外界信息的渠道,将那些充满恶意的言论粉饰太平含混过去,方慧终于清楚完整地看清了这段恋情的全貌。她看见所有人的分析的细节,一直以来的唱衰,两人始终存在的悬殊差距,所有人都注视着这段摇摇欲坠的恋爱,走向分崩离析的未来。

方慧的身体愈发不好。

方舒雁看得揪心,这些天跟着清减了一圈。方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终于还是没忍住,虎着脸说她:“折磨自己给谁看?除了有我心疼你还有谁心疼?”

虽然看着一脸烦躁,却没抗拒她的靠近。方舒雁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安稳地半闭着眼睛,笑容温婉。

“对呀,除了您没人在乎我。”她笑着蹭了蹭方慧的掌心,语气眷恋,“所以妈,您要好好保重身体,这样世界上才有人一直心疼我。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别丢下我一个人。”

方慧听得失语,良久后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省心。”

方舒雁只是笑,不说话,方慧用力戳了下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

“谈致北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方慧没好气地问她,提到谈致北再没什么好声好气,称谓也变成直呼全名,待遇直线下滑。

方舒雁稍微歪了下头,枕着方慧的掌心,闭着眼睛笑:“听妈妈的。”

方慧静了片刻,声音低了几度:“不是说真的爱他么?我说什么你都听?”

方舒雁问她:“妈,当年你爱我爸吗?”

在这儿等着我呢?方慧又用力戳了下她的脑门,气哼哼的,却没回避这个问题,语气平淡地说:“这话说的,没发现他是个人渣的时候肯定是爱的,不然也不会有你,你妈我又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不过当年发现他出轨,我当场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就决定带着你走了,一分钟都没犹豫。”

但那混账玩意儿的动作竟然比她还快,卷了两人所有的积蓄先跑一步,留下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她无依无靠,举目无亲,方慧现在想起来都面色狰狞。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妈你会选择在发现问题之前,挽回这段感情吗?”方舒雁问她,“你们也有过感情很好的时候吧,如果规避了问题,能过得很好也说不定。”

方慧啐了一口,冷笑一声:“挽回?要是能回去,我一准早早把家里的钱都带身上——怎么,再给混账一次机会,他就不干混账事儿了?我的傻闺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看清之后就别奢望着自己能让他改。改不了的,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听妈一句劝。”

方舒雁眼睫轻颤,却没睁开,只蜷缩着依偎在方慧怀里,弯起唇角,轻描淡写地笑着应下。

“嗯,我听。妈妈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没人比妈妈更重要。”

她态度这么配合,反而让方慧沉默了很久。她一下下顺着女儿的长发,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们再谈谈吧。”她说,“他要是愿意改,就拿出认真的态度来,从今以后好好对你。要是还是这个样子,你就早点分手,别把人生下一个七年也浪费在他身上。不然妈就算死了也……”

方舒雁抬手拉她的衣服,止住她接下来的话,乖巧地点点头,趴在她怀里,像只幼弱的小猫。

“好。”

“……雁雁。”女儿这样乖顺,反而让方慧心里很不自在。她沉默了一下,迟疑着说,“雁雁,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妈妈不是想逼你,只是,只是我实在不放心……”

“我知道的。”方舒雁抬手抱住她,轻轻叹了口气。

“妈,我也是有心的。”她低声说,声音闷闷的,“知道什么叫开心,也知道什么叫伤心。”

.

这半个月里,方舒雁一直没和谈致北见过面。

说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仔细一想倒也情有可原。她这个半个月行程本就不多,能让程阳推的都已经尽数推掉,谈致北却正忙于演唱会前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场地踩点,乐队排练,曲目敲定,商业通告……他的行程排得满满的,方舒雁之前替他确认过行程,对此十分清楚。

不过这些事情,虽然拦得住别人,理论上却并不能拦住谈致北。他是个行事随心,完全不在意后果的人,真让他较起劲来,没有他抛不下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方舒雁另有绝招。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医院里,知道谈致北一定不会过来。

他不会来见方慧。

他们感情最融洽的时候,方舒雁曾几次三番地问过原因。谈致北被她问了数遍,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有说服力的答案。方舒雁那时连多一个亲人关心你这种话都说了,谈致北到最后只问她:“你妈妈如果去世了,你是不是会特别伤心难过?”

提到这种假设都让方舒雁呼吸一窒,她认真地说:“我会去半条命吧。”

谈致北唇角浅淡的一勾,淡漠地说:“我也是父亲死得早,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如果我妈妈死了,我会觉得,真好,我们都解脱了。”

凉薄与疏离无所遁形。

方舒雁那之后就没再试图带他来见方慧,知道他不会愿意。她曾经觉得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从性格到经历都是。这份相似让他们从最开始的互有恶意,到后来的慰藉取暖,再到之后的牵手相拥,像一条红线,将两个原应毫无交集的人系在了一起。

然而在一起得越久,方舒雁越是明白,他们像一棵树分出的两棵枝杈,向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舒展生长,从两个命运相似的孩子,长成了截然不同的大人。

出乎她的意料,这半个月里,谈致北还是来过一次。

没进病房,在深夜来到医院楼下,站在楼下抬头向上看,在电话里对她说,下来。

方舒雁站在窗边看他,屋里熄了灯,她置身于黑暗中,看着路灯下的谈致北。他站在冷白色冰凉的人造光线里,抬起头看她,眉目在明光中清晰可见,肉眼可见地休息不足,脸色雪亮一片。

她没下楼,看着谈致北在楼下等到天亮,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坐进车里离开。

方舒雁站在窗前看了他一夜,在他走后抬手揉了下眉心,自嘲地弯弯唇角。

她是对谈致北来说,称得上特殊的那个人,特殊到愿意为她稍稍打破原则,主动示弱求和。

但她终归又没有特殊到,能让谈致北为她低头认错,明白下次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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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会当天下午,方舒雁来到体育馆后台。

大批粉丝已经早早来到场馆外,噩梦乐队的大幅宣传海报和粉丝应援都已到位,场馆外人头攒动。方舒雁的车路过一列列色彩缤纷的巨幅照片,和曹双进到场馆里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各路明星送来的花篮中,竟然真有几个上面署着她的名字。

还砸场子一样摆在中间的好位置,属实嚣张又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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