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陷入短暂的,死寂般的安静。

如果自己不是面前这两个人的经纪人,程阳真恨不得当场远遁,绝不掺和进这件危险程度极高的家务事。但他们两个前阵子闹矛盾,已经让程阳过得极其压力山大,半点不想再活在那种低气压下,重温当时小心翼翼、仿佛说错一句话就要原地爆炸的感觉,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干笑着竭力调解。

“致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按照常理来讲,秦丽娜是公司的员工,要开除她总得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吧?不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劳动法又不是个摆设,你说是吧。”程阳小心地道,试图和他讲道理。

“公司又不是你家开的……哦,就算公司是你家开的,毕竟也要按正规流程办事,对吧?”

然而谈致北看都没看程阳一眼。

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方舒雁身上,缓缓站直身,像是从未将她看清楚一般,仔仔细细地看她。

脱离了他的压迫之后,秦丽娜第一时间拽着曹双后退两步。她紧紧抿着唇,站定之后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步履匆匆地经过谈致北,大步走向方舒雁,在她身旁站定。

尽管心里并不是没有惧意,但她依然努力挺直身,坚定地站在方舒雁身边,不退缩,不怯场,在方舒雁开口后,用行动表示着对方舒雁的支持。

早该和谈致北闹一场了。秦丽娜想,虽然她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今天了。

凭什么因为谈致北一句话,她就只能被迫调岗?这人以为自己是谁?是方舒雁的主人?能掌控方舒雁的一切?

撑住啊雁雁!秦丽娜转过头,看着方舒雁的侧脸,在心里给她加油打气。

谈致北的视线突然开始慢慢移动。

从程阳,看到秦丽娜,看到曹双,最后落回到方舒雁身上。他一个人站在走廊另一侧,和她们遥遥相对,中间隔出鲜明的楚河汉界,仿佛置身银河两端。

谈致北忽而笑了一下。

“你们是一伙的,我是站在对立面的那个千夫所指的敌人。”他准确地总结了现在的情况,似是觉得颇为有趣,唇角饶有兴致地弯着。

“你也是这么想的,雁雁?”他轻声问,脸上依然带着笑,眸色慢慢暗下来。

方舒雁摇了摇头。

“不是敌人。”她说,语气依然平和,仿佛他们现在不是在无声对峙,只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分歧,“你是我是我除了妈妈最亲近的人,我只是希望你别把我的助理当敌人。”

谈致北看着她,笑着叹了口气。

“我要是把她当敌人,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纵容她留在嘉华。”他说,抬步朝方舒雁走了过来。

走得很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踩在光洁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步都让人心头一颤。

“我要是真把她当敌人,就把她当着你的助理,却总想着唆使你和我分手的事情公布出去,让局外人看看是什么人明知我们一路走来,感情深厚,依然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固执己见,非要把你我分开。这样的人,愚蠢,恶毒,目光短浅,刚愎自用,实在不适合混这一行。”

秦丽娜脸色一白,紧紧抿住唇角。

某种程度上讲,谈致北说的是没错的。圈里圈外所有人都觉得,方舒雁能有今天的成绩,谈致北是最大的原因,她这个一直想让方舒雁离开谈致北的助理,拎不清和又蠢又坏的标签绝对撕不掉。

他一旦公开放出这番话来,如果嘉华不留她,她在这行的职业生涯就算是到头了。

但是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明明、明明其中有那么多外人不知道的细节……

“我没这么做,没把她逼上绝路,只是让蓄意破坏我们感情的人离开你而已。”谈致北走到方舒雁面前站定,低眸看她,上扬的眼尾轻轻垂落,“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连让她去带别人都不舍得,还是要留她在身边,听她给你吹耳旁风。”

方舒雁抬眸看他。

“致北,丽娜在我身边当助理五年,但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她说得很慢,每一个词都经过慎重的斟酌,“她影响不到我们的关系,感情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你为了她和我吵架。”谈致北轻声说。

“不是吵架。”方舒雁摇头,看着他,认真地道,“只是希望你体谅一下我。”

谈致北敛眸,仿佛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思索,轻轻地唔了一声。

程阳猛地松了口气,几乎以为谈致北被方舒雁说服,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谈致北俯下身,抬手抚上方舒雁一边脸颊,指尖在她细润的脸上缓缓摩挲,看着她的视线认真专注,眸光似有千万种温柔。

他神色柔和地看着她,唇边甚至带着一抹笑,方舒雁的神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即便依然和他互相望着,气氛却再不复方才片刻间短暂的轻松。

谈致北冰冷的指尖停留在她的眼睑上,被浓密的长睫轻柔地扫过。谈致北缓缓站直身,居高临下,定定凝视着她,面无表情地问:“我还不够体谅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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