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黑漆漆的,味道也难闻,却是宋晏储自小喝到大的。
往日宋晏储只当自己自幼体虚,也从来没想过这药到底是治什么的,皇后送来,她就喝。
谁又能想到,这药才是害她这么些年身体一直不得好转的罪魁祸首。
亲生的母亲,想要她的命。
宋晏储眼睑微垂,暖色的烛光在密而长的睫毛上撒下一片光晕,映照的那张艳丽无比的面容朦胧看不清。
玉溪有些口干舌燥,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
宋晏储闭了闭眼,声音低哑,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放那吧。”
“殿下……”玉溪张了张嘴,纠结道:“娘娘让殿下趁热喝了,等放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宋晏储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十指紧紧地扣着扶手,仿佛要把指甲掐进去,鲜明的骨节处依稀可见青色。
她一手揉着脑袋,淡淡道:“放下,出去。”
宋晏储面上平淡,不显怒意,但那声音冰渣一般刺进人心里。
玉溪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说什么,慌忙地把药罐放下,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奴婢告退就忙不跌地跑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似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狰狞巨兽。殿内烛光盈盈,却也沉寂得可怕。
清汝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
宋晏储看着那漆黑的药罐,眸中情绪复杂莫测,似掩在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随时会爆发。
自做了那个梦开始,宋晏储开始一步步地谋划、布局。费家、赵家,那些在幕后野心勃勃,肖想皇位的人;那些在江南地区搅弄风雨的人;甚至是那些以孟开鸿为首的敌国探子——
宋晏储小心小心再小心,织下了一张巨大的网,只等待时机成熟,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控制朝堂,控制人心,可唯独不明白,身为母亲,皇后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自己的药中下毒的。
一个是亲生孩子,一个是娘家侄子。似乎在皇后眼中,她与永远都比不上费青渟。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儿吗?
这真是亲娘?
萧淮的话还在耳畔作响,宋晏储的手无意识紧了紧,眸中闪过一抹茫然。
宋晏储不是傻子,她只是从来不愿意去怀疑,也不敢去怀疑费家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可若是真的呢?她不是皇后的亲子?费青渟才是?
自幼以来皇后的态度在脑海中一一呈现:口口声声为她好,却刻意挑拨她和皇帝的关系,说只有费家才是她真正能相信的,所做的一切最后归根到底似乎都是费家受益。
可宋晏储不明白,费家所作所为又是何苦?一个真正的太子,不比一个女扮男装的太子强?皇后也不必再因为她的身份被揭穿而每日担惊受怕,费家也不必担心因为混淆皇室血脉引来灭门灾祸。
“殿下。”陈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晏储回过神,抬头看他。陈玉试探道:“敢问殿下,这药要怎么处理?”
宋晏储目光落在那药罐上半晌,才轻声道:“扔了吧。”
“是。”陈玉不敢多问,连忙退了下去。
早在两年前,往日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的殿下就变了,变得格外小心谨慎,与皇后娘娘关系也不复之前那般亲密了,甚至坤宁宫那边送来的吃食还要检查过后才肯入口。倒是同陛下只见,有了些许父子之间该有的情谊。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未必是好事,但在陈玉看来——
殿下能够摆脱皇后娘娘真正独立起来,才是真的好事。
许是察觉到宋晏储心情不佳,整个大殿的宫女太监大气儿都不敢出。清汝走到她身旁,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先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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