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明修在离他还有一步时停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中怒意更甚,但声音却依旧和往日一样平静。

“先离开这儿。”单明修说着,伸手想要牵他,然而还未碰到,就被殷离舟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

“师尊先请。”殷离舟的语气客套又疏离。

单明修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又从善如流地收回,转身先一步走了出去。

应是得了凌殳的授意,这一路并未受到阻拦。

这地牢位于毕安阁设在洹樾城的辖府,与北街相距很长的一段距离,凌殳嫌这儿破,便住在了天玥楼,因此不必再和凌殳碰面,想到这儿,殷离舟倒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凌殳实在烦人,他怕若再见面,会忍不住真将他打一顿。

殷离舟随着单明修进了一家客栈,一进门小二便殷勤地迎了出来,“客官,您回来了,需要点什么?”

单明修道:“打些热水。”

“得嘞,您侯着,马上就给你送上去。”

殷离舟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架势,猜测单明修肯定没少花费。

进了房间后果然,这间客房的面积顶得上他之前住那家的三倍。

殷离舟自知有了上次的教训,单明修今后看顾得只会更严。

干脆自暴自弃道:“不跑了,但要罚我等明□□吗?困。”

单明修眼中的薄怒仍未散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出声,转过了头去,似乎仍在生气。

殷离舟理亏,见他不回答也没胆再问第二遍,也沉默了下去。

还是小二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令人尴尬的静谧。

小二把水放下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单明修起身将水端过来,放在桌上,然后拧了帕子,向他脸上伸了过去。

殷离舟见状,忙伸手去接,“我自己来,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胳膊便被单明修一把握住。

殷离舟这才想起自己手上的伤,想收回已经来不及,轻叹了一口气,也向自己手腕处望去。

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火烧红了大片,就像一块块不规则的斑,斑上还密密麻麻地布着晶莹的水泡,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手腕处更加严重,有些地方已经被烧焦,加上又和麻绳较量许久,坏死的皮肉外翻,显露出淋漓的血色。

殷离舟心里一阵慌乱,根本不敢睁眼看单明修的表情。

他那么娇养的小徒弟,刚刚脸破了点皮都那么生气,这下岂不是得气死在这里。

然而还没等到单明修发脾气,先感觉到的却是一阵暖意。

殷离舟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后便见单明修一手握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握着帕子,小心翼翼地轻触他的手腕,将上面的污血一点点擦干净。

殷离舟他小心谨慎的模样,反应了过来。

他怕什么。

毕竟他现在就是一抹附在杜休身上的魂。

除非单明修能把他拽出来单独打,不然怎么罚他其实都是杜休在受罪。

想到这儿,殷离舟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任由单明修将他的伤口擦洗干净,又抹药包扎,待一切都弄好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殷离舟抬起被裹的像粽子一样的右手打了个哈欠,道:“我能去睡了吗?”

单明修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帕,将手指一根根擦净。

从殷离舟手上沾到的血又沾到了雪白的手帕上,那般明显,像是能刺痛人的眼睛。

殷离舟困得厉害,也不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站起身来。

刚迈开步子,便听单明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不愿被我找到,急着离开,所以才将自己烧成这样?”

虽是疑问的语气,声音中却带着无可奈何的笃定。

殷离舟没回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殷离舟说着,眉目中带着几分厌倦,犹豫片刻,还是转过头,看向单明修,打算将这一切了断干净。

“我虽不知你现今已到了何种境界,但至少也应是分神期,想必你应该有办法将我的魂魄从你徒弟体内引出,之后哪怕魂飞魄散,至少干干净净,不必再像这样纠缠不清,最后落得个相互厌烦的境地。”

单明修望着他,眼中似有什么倏忽而灭,面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

“咳咳……”

单明修还未说话,便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哪怕是上次替周念承受了反噬,也没见他咳得这样厉害。

殷离舟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很快停下,冷眼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咳完。

许久之后,那令人心惊的声音才渐渐平息,单明修抬起头来,原本苍白的面色反而因此带了几分血气。

单明修的手指搭在桌沿,借力慢慢站起,抬眸望着他,唇角渗出淡淡的血迹。

晨光顺着窗桕照进屋内,落在单明修的身上,使他整个人苍白得有些不真实,就像被风聚集在一起的柳絮,随时也会因一阵风散去。

殷离舟看得心惊,下意识想向他靠近,却又被理智拉扯回去。

殷离舟本以为单明修会一口答应,毕竟他那么喜欢那个小徒弟。

谁知下一秒,却听他一字一顿道:“我宁可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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