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香说完那话,就感觉到旁边人的身体瞬间僵硬住了。
卡车穿行在漆黑寂静的夜里,她眼前几乎没有一点光亮,耳边除了其余人酣睡的鼻息,铁皮偶尔“咚咚”的响声和风声,也再听不到什么。
所以感官变得十分敏锐。
她能感觉到沈奉在紧张,甚至比她还要紧张,挨着她的胳膊肌肉绷得硬邦邦的,身上散发的热气也越来越滚烫。
他一直没有吭声。
沉默逐渐蔓延,像一张胶着的网,在拥挤的车厢内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赵菀香。
赵菀香忍不住偏头看去,只能在黑暗中看到他一个黑沉沉的轮廓。
她轻声道,“沈大哥?”
沈奉似乎才回神,声线紧绷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赵菀香知道自己很唐突,但已经开了口就绝对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感觉到他在黑暗中看了过来,不由咽了咽口水,然后道,“我说,我来是想嫁给你的。”
或许担心再次换来他长久的沉默,她马上又问道,“还是说,你现在有对象?”
“没有。”
沈奉这次很快应声。
赵菀香当然知道他没有,但听他第一时间否认,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便试着侧过脸看向他,但看过去时,察觉他在一瞬间收回了目光。
赵菀香,“……”
赵菀香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幸好沈奉很快开口打破僵局,但他问的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赵菀香轻描淡写敷衍道,“不算什么事,我爸到农村改造去了。”
这话刚说完,她察觉沈奉又看了过来,他问,“她们又为难你了?”
他一直知道她在家里过得不怎么好,平时也寄来粮票和钱让她偷偷收好,尽力帮她好过一点,所以问出这话不意外。
可赵菀香不想继续这么兜圈子,她道,“沈大哥,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关心我,帮助我。我,我很喜欢你,很想待在你身边照顾你。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心血来潮的念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再给我个答复。”
赵菀香说完这话,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车厢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她没等来沈奉只言片语。
之后车停了一次,沈奉单单把她的手提包拿下来,要送她去住招待所。
他这么解释,“我出来的时候队里还很乱,大晚上不好安排住处,你先住招待所。”
赵菀香不知道他是不是拿这个当做借口,再准备把她送上回去的火车。
她不禁怀疑自己最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或者哪里出了问题,面对沈奉丝毫不表露痕迹的态度,只觉得积攒了那么久,怀揣着的满腔期待和热情,在这一刻像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都被泼灭了。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胡乱点头应了。
深夜的街道安静极了。
也没有什么光亮。
沈奉拎着手提包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笔直而挺拔,赵菀香跟在后面,内心五味杂陈。
两人进了招待所,很快就来到一间不大的屋门前,沈奉只进去拿眼巡了一圈,就放下手提包往出走。
赵菀香站着没动。
然后就见他在带上门的时候,突然偏过了头道,“你等等睡,我给你弄点热水和吃的去。”
赵菀香点头应下。
一会儿后沈奉不仅弄来两个还有余温的豆面饼子和喝的热水,还打来一盆热的洗脸水。
他道,“吃完洗洗,把脚泡泡,小心受凉生病。我得回去,可能早上,也可能下午才能过来。”
赵菀香点头,“嗯。”
沈奉走到门口,脚步又踌躇下来,“菀香。”
他侧身看过来,仿佛终于做出某种决定,也组织好了语言,道,“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从现在开始就会好好考虑,明天我们见面再说。”
赵菀香愣了愣,陡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看着男人越来越红的脸和耳朵,心里的阴霾瞬间散开了。
她才想起沈奉性格一直稳重内敛,凡事在心里拿定主意才会说出口,她总要给他缓冲和思考的时间不是吗?
上辈子她被他救出火坑,无家可归后,他提出要娶她时,不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来接受吗?
是她太心急了。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道,“好,我知道了。”
沈奉似乎是很难为情,抬起手在自己寸长的短发上揉了两下,然后垂着眼皮子,视线落在了她沾着泥点,被雨水浸湿的鞋面上,哑声道,“你别乱想,好好休息,我出去就把门锁好。”
赵菀香眼里含着笑意,“好。”
她等他出去就锁上门,过了片刻才听到他脚步离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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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华终于还是病倒了。
说不清气赵玉兰不讲道义趁火打劫,搬走家里的煤和炉子,还是害怕蒋向嵘的威胁,总之第二天在床上没能起来。
整个人一夜之间老态尽显,憔悴不堪。
赵梅梅摆了条毛巾敷在她头上,小声劝慰道,“妈,你可千万别倒下……”
李凤华哪有心思想那些,着急问,“你姐呢,咋没看见她?”
赵梅梅不敢说实话,编了个瞎话说,“家里没煤做不了饭,她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捡点煤渣子回来……”
李凤华还有力气骂,“那你呢,你也去啊,待在家里除了跟我干瞪眼还能干啥!去,你去派出所门口蹲着看公安啥时候找见赵菀香,找不见就别回来了!”
“好好好……”
赵梅梅现在也怕单独待在她妈跟前,一听这话立马连声答应。老老实实到了派出所才问清楚,公安那边找不见赵菀香,只能查到她去了省城,然后查遍她平时相熟的同学朋友,也找不出来半点线索。
这个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赵梅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饿着肚子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能把希望都放在了赵德娣身上。
赵德娣已经在通往面粉厂的小路上蹲守了一上午,饿的头晕眼花时,终于看见蒋向嵘骑着一辆永久牌二八大杠从远处过来了。
她站起来立马扑了过去,大叫道,“蒋向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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