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仅还记得高考前一天他保持了平常心,所有的作息都按照平时来,以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精神压力。

只把睡眠时间提前了一点点。

但他没能睡着,因为临睡之时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就是这一个电话把他的人生彻底打乱。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韩超的声音因为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先前裴箴言还偶尔提到此人随着他几次生气,裴箴言很听话地断了联系。

裴箴言总会在选择中让他赢。

电话里,韩超不再掩饰真实面目开场白就将恶意展示得淋漓尽致:“你好像一直挺怕我跟你家人说点什么。”

那个时候,陆仅想到的不过就是韩超试图以此为恐吓影响他的高考状态。

“你爱说不说。”他不屑地淡嗤“挂了。”

他不想被迫出柜,但毕竟已经有大半年的思想准备,头顶这把刀一直悬而未落太久的等候让人疲倦与其一直担心事情在某一天东窗事发,早死早超生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正好马上高考高考之后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收拾残局。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韩超笑起来“我从来没这个打算毕竟我也要考虑到裴箴言的处境。”

这是韩超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对裴箴言的目的。

从韩超第一眼看到裴箴言开始,陆仅就知道这个人对裴箴言有兴趣。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能分辨喜欢裴箴言的眼神。

偏偏裴箴言死活不肯相信。

他非常后悔没能把这句话给录下来,以此杀杀裴箴言的锐气。

陆仅懒得跟韩超掰扯正要撂电话,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说:“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我确实挺不开心的。这不是就找你爸一块借酒消愁呢吗?”

陆仅冷笑道:“你是孤儿自己没爹?没有的话我爸送你了,我没意见。”

说着再次打算撂电话,韩超也又一次阻拦了他:“你知道我们喝完酒干嘛了吗?”

陆仅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的一顿。

“他像条狗,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酒驾逃逸,现场被抓。”韩超语气惋惜,恶意呼之欲出,“之前听箴言说你准备考空飞啊。”

陆仅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他对陆学文是残存着希冀的,尽管陆学文平时不靠谱,但他们终究是父子一场,他不相信陆学文会这么坑他。

何况陆学文爱面子大于天,不可能冒酒后开车坐拘留甚至判刑的风险。

但陆学文被韩超的依赖迷昏了头,他在陆仅身上得不到任何当父亲的成就感,这时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见过大世面,习惯被人巴结的富二代填补了这个空缺,像儿子一样尊重他,崇拜他,陆学文的虚荣心气球似的急剧膨胀,飘飘然找不到落脚点。

韩超随便给他一点甜头,都能让他失去理智。

陆仅不信邪,打电话给陆学文,关机。

然后辗转了好几个电话打到处理事故所在的交警支队,接线员帮忙证实了陆学文酒驾逃逸被抓。

他浑身冰凉地挂掉电话,回拨给韩超,十个手指都是麻的,指尖戳在屏幕上,没有任何触感反馈。

韩超爽快地给了地址。

明知韩超肯定会有所准备,过去很可能讨不到好处,但陆仅什么后果都管不了了,哪怕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只要能伤敌一百就好。

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反正他已经输掉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打开家门的那瞬间,有什么东西拼命拉扯住他的理智,阻止他前去找韩超。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神志恢复些许清明,意识到自己看的是裴箴言家的家门。

自己这一去,明天怕是没法参加高考了。

他可以无所谓,那裴箴言呢。

所以陆仅吞下了所有仇恨。

那两天漫长到无法想象,比高二那年的运动会上的3000米长跑还要难熬,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回应裴箴言的插科打诨,陪着玩单机游戏,下棋,打扑克。

裴箴言放弃保送参加的高考,不能有一丝闪失。

高考终于结束,他心里也想像质问汤婉约为什么不和陆学文离婚一样,质问裴箴言为什么要招惹韩超。

可是一旦这件事情真的捅出去,裴箴言会内疚。

裴箴言一定会内疚。

梦想不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裴箴言才是。

裴箴言那天打算去掀了交警大队,陆仅死活把他拦下了,不过他后来还是去讨了个说法,谨记陆仅的嘱托,所以态度还算温和。

交警说确实有人来问,自己也实话实说了。

裴箴言当时以为可能是陆学文提前和陆仅透露了些什么,陆仅才自己打电话去核实。

但韩超的反常引起了他的怀疑,凭着大胆的想象力,他做出了另一番假设。

韩超很坦诚,一五一十全招了,和裴箴言记忆中健谈温和的形象大相径庭。

陆仅的沉默验证了韩超所言全是事实。

“居然真的是我害的你。”裴箴言喃喃道,“我那个时候居然还为了他跟你吵架,是我要认识他的,是我告诉他你要考空飞的,我把你害惨了。”

“不关你事。”

裴箴言自嘲地笑了一声,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要陆仅反过头来安慰他。

“你爸不出来了,你指望瞒我一辈子?”他控制不住火气,崩溃地吼道,“陆仅你到底怎样才会明白,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到这个地步。你骂我啊,打我啊,你高考前夜就该拉我共沉沦,你为什么就这么忍了,那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啊。我没法承受别人这样的牺牲,你懂不懂。”

“因为我根本不在乎韩超。”陆仅闭眼,这句违心的话像碎玻璃扎,刺得喉咙生疼,“对不起我的人是陆学文。”

“操你妈。”裴箴言恶狠狠骂道,因为极度的愤怒,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你不怪韩超是吧,那行,我怪,我不爽,我去找他算账,行了吧?”

说完,他不顾陆仅的阻拦,直接撂了电话,并将陆仅的手机和微信都暂时拉黑。

韩超给了地址,他现在就在自己的ktv里。

裴箴言到了店里开始砸东西,见什么砸什么,身处大厅的顾客吓得纷纷躲避,工作人员却没有前来阻止,似是早已得到了命令,任由他发泄。

韩超已经在总统包间里恭候多时,嘴里叼了跟棒棒糖,见他进来,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砸爽了没?”

他整个人显出一种别样的亢奋,双眼炯炯有神。

裴箴言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长得人模人样,但偏偏能把别人恶心得要吐,他忍着胃里的翻滚胃酸说:“没把你的头砸碎,我怎么可能爽?”

跟进来的两个保镖如临大敌地挡在了裴箴言中间,阻隔他走向韩超的脚步,砸东西是小事,把韩超砸出事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没事,你们出去吧。”韩超擤了一下鼻子,示意他们走开,“我跟他聊会。”

保镖放心不下,但又拗不过韩超,只好说:“少爷,我们就在门口,你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们。”

“能有什么事。”韩超笑着看裴箴言,“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我俩玩呢。”

保镖迟疑着走开几步,裴箴言就一个箭步冲到韩超旁边,揪住他的领子往他脸上棒棒糖的凸起处用尽全力招呼了一拳,然后屈起膝盖,狠狠给了韩超的小腹一记。

坚硬的棒棒糖硬生生在牙齿上撞得四分五裂,韩超痛苦地捂住脸颊,肚子也剧痛,他下意识伛偻起身子。

保镖如临大敌地冲了回来,将裴箴言制住。

裴箴言被摁在沙发中难以动弹,反手压在座位上,肩膀被死死掰住,腿被压住,手心被一根吸管状的东西硌到。

韩超挨了打,终于不跟他装了,吐出一口血沫,阴沉着脸走进过来,呈现一种恐怖的暴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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