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跪坐在蒲团之上望着塔内供着的佛像思绪翻飞间便忆起了正历十六年周昱扯着在沙场上戮性成瘾的她来向佛祖祈福,仿佛这样做便能清除掉血液溅在她面上的腥甜味道。

那是周昱父亲亳州王兵变得胜的第二年,宣城将军齐墨扬与青国帝王的旧部以残兵败将为根基负隅顽抗,谢斐强撑着中了箭伤的身躯护着周昱退到了行止学院内。

自那日之后谢斐便发觉周昱的面上笑容逐渐消失,沉稳和严肃的表情仿佛在周昱的面庞上生了根难以拔除。

谢斐总想着待到时机成熟了再同周昱讲述自己埋藏许久的私心,却不曾想这私心自正历十二年埋下后便再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兴许她在周昱的心目中不过是个聊的来的暗卫吧,暗卫以守卫主人为责,是见不得光的。

那时训练她那一批的暗卫的师傅便告诉过他们: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越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便也越是容易生长,时间久了便会沉淀为令人苦涩的难以下咽的劣酒。

谢斐当时不以为然,她想着藏的深了那便继续藏下去,兴许会一直将说不出口的贪念藏到归于尘土间的那一日也说不定。

可当她睁开双目发现回到了一切让她苦痛的悲伤还未开始前却还是做了一件极蠢笨的事儿,鬼迷心窍的上了亳州王府的迎亲轿子。

“大师傅,我想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余生。”谢斐望着面前抚着佛珠的僧人重复着说道。

“重九!重九,为兄一猜你便是躲在了此处,你若是见不惯周昱那小子也不应出家才是。”谢飞接到澜衣传给他的信件后便急急的从书阁内奔了出来,他慌慌张张的背着还未放下的书箱跑进塔内,对僧人行了礼后一把拉起跪坐在蒲团上的谢斐说道。

“兄长。”谢斐讶异的望着谢飞,稳住了身形后开口说道。她这位兄长自幼便甚少与她有所交集,如今又来的这般快,想必眼线不少。

“你若是不想同周昱那小子打交道,那便回到府内,学学女红之类女儿家才应该做的事儿。”谢飞冲谢斐笑了笑说道,“再怎么说也不许和兄长开玩笑,你昨日里做的蠢事险些将为兄吓坏了。”

“兄长……”

“诶?不是,为兄可没有凶你,怎么就哭了?好了好了是为兄嘴欠,再也不提那臭小子了。好了好了重九不哭了,为兄带你去买蜜饯儿吃。”谢飞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谢斐面上不断溢出的泪水,随后便被谢斐抱了个结结实实。谢飞轻轻拍着谢斐的后背,听着谢斐猫儿似的呜咽声轻声哄道。

“兄长,我想吃素芳斋的糕点。”谢斐在兄长的衣服上蹭了蹭,而后闷声说道。

“好好好。”谢飞拍了拍谢斐的背部道,“你若是再不起身可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嗯!”谢斐点了点头,缓缓抬起头,脚往后退了几步说道。

此时若有若无的交谈声伴着脚步声自塔外传来,谢斐扯着谢飞的袖子快走上几步便藏到了佛像后面的土黄色佛布后面。

塔外两位穿着行止学院教习先生衣袍的教习正一前一后的走着,个子偏高一些略有富态的挺着肚子的教习步步紧跟着走在他左前方愁容满面的年长教习先生。

“柳教习,你可是接了王爷的帖子?”苏秉承理了理自己手中的教习册子,同柳康林搭着话儿道。这柳康林却是步子迈的极大,半分也没有想同人搭话的举动。

“苏教习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忻州的王侯贵胄多如牛毛,您说的是哪一位呢?”柳康林无奈的转过身子,接着话头道。

“柳教习您就莫要同苏某打哑谜了,现今风头正盛的可不就是亳州王周佶。”苏秉承试探着开口道。

“苏教习是从何处断言某家是给亳州王爷投了诚?”柳康林向后退了几步,正视苏秉承道。

“柳教习子嗣众多,次子柳筱前些日子更是滑落了举子榜,若是得了亳州王的照拂登了候芳榜也是一定的事儿。”苏秉承面带笑容的拍了拍手中的教习册子说道,这忻州的学子他私下里结交了不少,便是在他前方稳稳迈步十分嫌弃他的柳教习也并未教出个好学子出来。

“想不到苏教习面上清风君子,行事却是龌龊下流。”柳康林背过手,绕过苏秉承向前走了几步踏上塔阶道。

“柳康林,你莫要不识好歹!我好心来和你探讨,可不是来听你来羞辱我的。”苏秉承气恼的揪住柳康林的衣领子道,此人句句戳他痛处自然惹得他不快。

“不过是学了几天的学,商贾家出身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柳康林被苏秉承拽了个踉跄,抚了抚胡须贬低苏秉承道。

“商贾出身怎么了?你个穷酸儒生也好意思说教我?若不是攀上了县主家的门楣,你哪来的资格与某共事于这赫赫有名的行止学院。”苏秉承松开扯着柳康林衣领的手,呛声反驳着柳康林道。

柳康林涨红了一张脸,转过身伸出食指指向苏秉承,唇齿动了动。苏秉承挑眉扫了扫柳康林,“怎么着?你还想动手打我不成?”

“粗……粗鄙!”

“呵!我还以为你能说个什么道理来,什么圣贤书读了那么多也没瞧见你有个一官半职的傍身。”苏秉承说道,“看到这破塔了没?修筑的银子取自咱们商贾的腰包,原是定给我们商贾通商用的,结果便宜了域外来的那些秃头驴子。”

“什么秃头驴子?那是西渚来的得道僧人,能为众生指点迷津。”柳康林瞪了苏秉承一眼,而后气呼呼的转身进入了塔门前的宽阔平台上道。

“指点迷津?指点什么迷津?若是真能指点迷津,他们怎么没直接飞升上去成了神仙?”苏秉承故意呛着柳康林道,“依我看还不如将这破塔重修成学舍。”

“你不懂,你说的那是小道。这塔门怎么开了?莫非有人来拜佛?”柳康林迈过门槛,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僧人,行了礼道。

“阿弥陀佛。”僧人同柳康林行了礼后默念道。

“这两位教习先生倒是有意思的很。”谢飞探着脑袋小声说道。

“嗯。”谢斐含含糊糊的应声道,教习先生倒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现下她被谢飞拖着也不好随意走开。

“你哪儿拿的糕点?”谢飞瞧了瞧谢斐手中的糕点屑子说道,这里除了摆放在佛前的祭品应当也没有其他放置糕点的地方才是。

“在地上的藤筐里面拿的。”谢斐指了指佛像侧面的藤筐说道,这天底下哪路神仙能如她的意她便信什么,反正她已经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那是贡品,不应食用。”谢飞冷声说道,“你既然来此拜佛,便应心存敬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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