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买好了,一切就可以按照她想象中的计划一样铺陈开来,不久之后,自己的生意就能走上正轨。
对于她而言,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了。
而买下铺子的隔天,就有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来人来自沈家,是真正的江南豪富沈家,是她母亲出生的那个大家族。
“表小姐,我是受老爷之托带来他的亲笔信。”衣着体面笑容谦和的沈家管事对范青瑜很是客气,并不掩饰对她的刻意讨好,“老爷近日便在盛京,您可以先看完信,再做决定。”
而范青瑜则是心下一惊,不知道那位沈家的家主,自己的舅舅从何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您长的和您故去的母亲十分相似。”沈家管事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别人再不认得,老爷是决计不会认不出来的。您放心,老爷已经吩咐我们都要闭紧嘴巴,决不能泄露了您的身份。”
她沉默着点点头,拆开了沈家家主沈存风的信。
信中提到的事情,她也知晓一些。
沈家虽然富可敌国,但仍时时处于一种有可能随时都会遇上未知的巨大风浪的状态,说到底,是在朝堂的根基不够。
先帝在位时,沈家与许多大臣都有交情,有的还有些姻亲关系。部分世家虽然瞧不上沈家的攀附,但他们也拒绝不了沈家送来的丰厚礼物,便看在钱财的份上多多少少照顾了沈家一点。
但新帝即位后,手段更为强硬铁血,整治了不少世家大族,在朝堂上,更是经历了一番堪称血雨腥风的大清洗。
现在受新帝看重的大臣,沈家并没有十分牢固的关系网,这让沈存风坐立难安,甚至亲自来盛京,想要为沈家寻一位地位无法撼动的靠山。
范青瑜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的想法,但她看完信,只想问问那位沈家家主,这天下,难道不是赵家的天下?
普天之下,唯皇帝最为尊贵。
像沈家这种一方巨富,已经到了十分晃人眼的地步,在帝王的心底肯定也打上了名号,若是未讨好帝王,恐怕这泼天的富贵难以为继。
沈存风在信中表示他愿意为她在京中经营提供帮助,但他也请求她帮忙跟范大将军的旧交们牵线一番,好让沈家的财富能够更加稳固。
范青瑜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亲舅舅并不了解,她只是在心里微微感慨了一下。
当年沈家的财富是在她娘亲手里蒸蒸日上,而不是在他这里,也许她这舅舅在商道一途上的建树也并不出众?
不过她虽然对此也感兴趣,但她的才能也绝比不上她母亲,之所以想要从商,一来是喜好,二来便是不愿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大半辈子都在闺阁之中。
看到沈存风寄希望于范家旧交,范青瑜也不由苦笑。
她都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对她一个生死未卜的范家弱女是抱着什么态度,而且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那些人是护不住的。
若沈家想要安枕无忧,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新帝献上投名状,愿意忍痛割下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肉,否则这事,不会如他所愿。
但她的娘亲与家族宣布断绝关系,她范青瑜更和沈家从无联系,她要和那个血缘上的舅舅谈及这样深的一面吗?
她绝不相信,偌大的沈家,没有一个聪明人。
又或者这里面,有什么坑在等着她跳?
范青瑜蹙起眉头,眸光微沉,细细想了一通,也不知沈存风打的什么主意。
她唤来沈家管事,直截了当地问他,“沈家家主如今在哪?”
——
在另一座沈府里,范青瑜见到了她血缘上的舅舅,沈存风。
沈存风长的圆圆胖胖,却并不显得油头满面,反而有些“大善人”的福气模样。
范青瑜一看他的面相就觉着,可能他就如她娘亲所说的那样,只是脑袋不那么灵光,心思不坏。
人不可貌相,可第一眼总是会对外貌有个初次印象。
“我的外甥女来了。”沈存风笑眯眯地亲自到大门口来接了她,又请了沈夫人来作陪,半点不见生分的样子,范青瑜也不好过分疏离,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沈家主,沈夫人。”范青瑜对沈存风点了点头,并不接下他的话语叫他“舅舅”。
虽然,当初要和她娘亲断绝关系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这位舅舅却一直是反对的,暗地里还给沈若岚这个姐姐送了不少的钱财,怕她日子过的不好。
沈若岚身为将军夫人,又擅经营,日子怎么会过的不好?沈存风此举,不过是惦念着那份姐弟之情罢了。
虽然范青瑜对沈家没有多少亲近之意,但也没有多少怨气,只能说是寻常对待罢了。
她父亲走了,范将军府由养兄继承下去,门第也不算彻底败落下去,但她的身份却毫无疑问并不如从前,范家的人脉关系必定也会大为弱化,对方并没有多少和她攀关系的必要。
“外甥女,你这是客气了。”沈存风笑眯眯的样子很有商人的精明模样,沈夫人也温婉地对范青瑜笑了笑,“你舅舅在江都府城便时常念叨你,都不知道你出落地这般美了。”
范青瑜不知道沈存风是否真的记挂过她,但每年也总有一份寄到范府的节礼,想必也是这对夫妇背着外祖父母送来的。
想到这里,范青瑜的心到底不那么冷硬了,她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向沈存风提出要就信里的事情和他具体地谈谈。
沈夫人识趣地带下人们都退下了。
只剩下舅甥二人,范青瑜面上渐渐认真起来,她看着眼前圆圆胖胖的亲舅舅,低声问他:“沈家主,您为何从未考虑过向当今陛下投诚呢?这不是比任何靠山都要牢靠吗?”
沈存风的脸上似是有些惊讶,而后收起了笑容,露出一副苦涩的模样,“我何尝不知陛下才是这普天之下的主人,但若是新帝狮子大开口,要吞下大半个沈家,我们又该如何?”
拒是不可能的,一旦皇帝开口,他们也只有打落牙齿往嘴里吞的下场。
范青瑜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她觉得新帝应不是那种竭泽而渔的人,若他这样做了,岂不是寒了天下所有商户的心吗?
“我倒认为陛下未必会如此。”范青瑜向他分析了赵曜继位以来的种种措施,“减民赋税、注重农桑、加开恩科、安置流民等等,都显示他是个胸有大略的明君,你所担忧的事情,应不会出现的。”
“我岂会不明白?”沈存风叹了口气,“我只是不能拿偌大一个沈家去作赌。”
沈家发展壮大到如今,有无数的人依附着,沈家若是出事了,那必定有无数的家庭要动荡。
范青瑜有些明白了对方为何要找自己了。
新帝赵曜对于范家,还是心存几分歉疚的。虽然帝王无情,但新帝前去西南时,也和范将军有几分交情,如今更是为了诛杀二皇子党而被设计陷害,战死山谷之中。
沈存风虽然说是想和范家旧交牵上线,其实也意在通过范家,试探一下那位帝王的底线。
然而范青瑜,并不想在盛京这么早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拿着范家的名誉当筹码,所以对于沈存风的想法,她只能当想不明白。
“沈家主,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可靠的旧交那里我也会想办法书信一封,牵线搭桥一番,只是若有超出了底线的事情,恕我爱莫能助。”
范青瑜目光看向沈存风,“此外,我隐瞒身份,是有要事在身,望沈家主能理解。”
父亲战死的仇,随着二皇子党被尽数诛灭,她也算得到了一丝慰藉。可身为范家女,她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也不是个会以德报怨的人,带着恶意谋害她范家的人,她也不会放过。
沈存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你一介女子,确实为难你了,你要在盛京开铺子之事,我已知晓,你若有任何困难,尽管和我提,我的大管事都会帮你解决。”
沈家毕竟树大根深,虽然根基在江南,但在盛京也有不错的人脉和经营,他们的帮助,对于范青瑜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
对此,范青瑜也欣然接受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会瞒不住的,到时候一旦暴露了,在一些人眼里可能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那么在此之前,利用好这个空档,也有一些事情可以办成。
“只望沈家主不要后悔帮我就好。”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沈存风,看着对面圆胖的男人,眼里带着一丝自信,“我向来不会客气的。”
“无妨,无妨,你尽管提就好。”沈存风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如坐针毡,他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眯眯地又给范青瑜倒了杯茶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没有问题。”
这类似的话,她前几日才在另外一个人那里听过。
只不过那人的话,更为庄重,仿佛蕴含着他的一丝深情,无端地便让人觉得会陷进去。
范青瑜的眸底划过一丝异样,羽睫颤了颤,低下头啜了口醇香四溢的茶。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但若要说彻彻底底地和那人断开一切的联系,范青瑜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人生不由己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她到底也只是个平凡女子,她不敢接近他,是因为她怕痛,怕疼,怕伤的太深。
范青瑜放下茶杯,轻呼了一口气。
“沈家主,那便这样说好了,我先告辞了。”
沈存风也随她站起身,送她到了门外,这副温和友善的模样,让范青瑜觉得,至少沈家不会在他手里败落下去。
他虽然没有惊才绝艳的才华,但守成谦和,与人为善,若是能遇上好运道,沈家确实还能再持续以往的繁盛。
“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力而为的。”范青瑜的唇边弯起一缕笑意,和沈家人告了别,便上了马车。
她当然不能再高兴了,毕竟有了沈存风的帮助,新铺子的开张便能加快,而且相应的计划也能得到更完善的改进。
事情有了盼头,让自己更忙起来,那个人的身影,便不会常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吧?
范青瑜轻轻闭上眼,娇美精致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淡淡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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