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我已经有半个来月未见到余九兮,不论是余家书舎还是一方蒹华斋,都未再见他身影。

也许,这就是我很难将他和余家联系在一起的原因。因为我在那处教了一年又十月余的书了,之前当真是从未见过他的。

不仅在那处未遇见过他,他来赣县两年有余,我都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他,他是真的公务繁忙,难有闲暇。

也许又像阿翁说的,只有你犯了事儿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他。那时,他就自动出现在你眼前了。

倒是苏慎凡大公子,三天两头的就跑来一方蒹华在寻阿翁和我,一会儿让阿翁教他修习内里的技巧,一会让我陪他到处游玩,一会儿跑到后面的书院跟那些孩子一起上阿翁的课。

有一次我没忍住问他不用跟在余九兮身边吗?他说不用,余九兮忙得都出不了县衙的大门。

今日下学后便要歇上六七日,因为余家的姑娘们随余夫人到外县去走亲戚。

午后茶坊后庭,我懒懒地倒挂在院子中心这棵枝叶繁茂的大枣树探出的枝干上闭目养神。

苏慎凡一手拿着茶盏小口啐茶,一手背在身后,像个大爷似的在我头旁边转来转去。

“师姐,您这行气的方式我是头一次见,都挂了快半个时辰了,你是不是睡着了?”他观察半晌后,悠悠地来了一句。

经过他的各种软磨硬泡之后,阿翁真的就答应收他做了徒弟,还是规规矩矩行了拜师礼的师傅。

阿翁说,此生也只会收他一人做徒弟。

如今,按辈分算,我就名正言顺的成了他的师姐。

此时,院西角的茶坊后门那边进来一脚步急切的紫褙白裙女子,是舞娘子,她语气担忧地说道,“阿秋,你去替我找找小鱼,他没去书院上早课,也没来茶坊,我着人去家里找也没找见,回来的活计说昨晚好像就没回家睡觉。”

我赶紧翻身下来,安慰她道,“姐姐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找他。”

她着急应道,“好好好,那阿秋这就去吧,马就拴在后面的马厩里,需要的话你自己去取。”

“好。”应罢,我转身出了院子的门。

我并不打算走大路,而是穿巷翻墙,一路疾跑加轻功。

一刻钟后,我到了小粳米家,他正在院中洗豆米准备磨浆做豆腐。

见到我便停了手里的活计,欢快地笑着过来打招呼,“秋姐姐。”

“小米,昨日可见到你小鱼哥哥了?”我没有寒暄,直接问他道。

他看到我脸上急切,严肃道,“见着了,昨日黄昏,他来同我说,让我今晨早市时留着一块嫩豆腐他来取,他要带去给舞娘子。但是过了早市他也没来,我想着应该是小鱼哥哥太忙,所以卖完豆腐后,我便将留给他的那块送到一芳蒹华斋转交给了活计。”

“可还记得是昨日黄昏的什么时刻?”我问。

他答,“戌初二刻不到,喝了一碗豆花才走的。他来劝我到阿翁的书院里去读书,卖豆腐的事情就交给哥哥嫂嫂做,以后有了出息再好好报答哥哥嫂嫂。”

我又问道,“那他可说过接下来他还要往何处去?”

他答,“他见劝我不动,看着很伤心,便又说要让你来劝我。见天色已晚,他说要家去了,然后他就走了。”

此时苏慎凡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眼前,大口大口喘着气,道,“我才到你们就聊完了?”

我没理会他,小粳米倒是朝他行了个礼,道,“苏哥哥好。”

苏慎凡换气回道,“小米好。”

“小米,你小鱼哥哥说得对,你应该去学院跟着先生好好念书,姐姐不想你一辈子卖豆腐,我知道你哥哥嫂嫂也是希望你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当大官的,不要辜负了我和他们对你的期望。”我摸摸他的头,认真地和他说。

然后看了一眼稍喘匀气的苏慎凡,道,“今日我还要去寻你小鱼哥哥,希望明日能在学堂见到你。”

说完,我转身出门。

苏慎凡跟上来,道,“又要翻墙?”

“嗯!”说完我纵身一跃,出了巷子。

当我来到小鱼儿的祖宅时,见到了两个六七岁的男孩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人拿着一袋蜜饯果子吃得正欢。

我看了看她们手里包蜜饯的纸张,是长林街我最爱吃的那家。

见到我上前,他两审视我一番后,又对视了一下,然后问我道,“小娘子姐姐是不是叫阿秋?”

我在他们中间坐下,换上可亲的笑容道,“是的。”

右手边稍大的小男孩拿起他放在旁边的一包蜜饯和压在蜜饯底下的一封书信,递给我开心道,“小娘子姐姐可算来了,我们在这儿都等了快两刻钟了呢。喏,这是武哥哥让我们交给姐姐的东西。武哥哥说,姐姐想问的事情都写在里面了。”

我接过东西,对他们道,“谢谢两位小哥。”

递给我东西的小孩将他的蜜饯放在石阶上,拍了拍手上的蜜饯末儿,双手并拢伸到我眼前,很认真地说道,“不客气,承惠二十文。”

我……

我九岁才知道跟人跑腿儿能赚钱,如今这破小孩六七岁就开始这么世故了。

我掏出钱袋,数了二十文,放到他手上,对他道,“以后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小心闹肚子。”

年纪更小些的小孩听罢,气鼓鼓地对我说道,“武哥哥才不是陌生人,武哥哥是好人。”

没想到,这小破孩居然跟那个无赖山贼那么熟悉。

我又数了二十文,笑着对他们道,“答了我的话,这些都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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