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衣裳男子见到我,也怔了一下,随后浮上温柔的笑意。

我回以笑容,叉手微蹲蹲福恭敬行礼道,“拾秋拜见九大人,大人万福。”

“拾秋姑娘也万福,不必多礼。”他依旧温柔亲善。

他还是好看,配上淡雅的衣着,显得更加清润和熙了。

“哦,原来你们都认识啊,那你们俩我就不介绍了,你们待会再聊。”舞娘子说罢,拉着我转身对站在后方的淡紫衫男子吼一句道,“苏慎凡,你还不滚过来给姑娘见礼!”

“我就说小姑姑今日再三叮嘱我认真穿着再来,原来是这个原因啊。”紫衣男子一脸识破舞娘子‘诡计’的邪笑着,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道。

“哎,没办法,你爹为难我,我也只能为难你了,反正都是你作的孽,还请你多担待,可不要埋怨到小姑姑头上啊。”舞娘子耸耸肩,表示她的无可奈何。

说罢她又马上拉起我的手,恢复可爱的笑容说道,“阿秋,这是我长兄的家的独长子,苏慎凡,慎重的慎,平凡的凡,小字明允,虽然贪玩但人还算好人。阿允,这是我们书院掌院翁先生家的姑娘拾秋,你们相互认识认识,以后有时间就多来往来往啊。”

来往来往?

难怪昨日一早她就让坊里的活计给我送了套珠钗脂粉和衣裙去家中,还叮嘱活计一定要再三与我说:今日是个大日子,一定要好好打扮了来见人。

原来她说的见人是这个意思。

欸!?不对,阿翁还未完全答应做书院的先生呢,这突然间就变成了掌院了?

这身份变化之快,我可以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逆不道地形容一下这情形吗?

看来,要好好感激小鱼儿一番才对啊!果然诚善的人都是有福之人啊!

“拾秋姑娘有礼,在下苏慎凡,不慎落入凡间的慎凡,日后请姑娘多加关照。”苏慎正了仪态,端正地作揖礼。

“苏公子万福。”听到他说话,我想起自己这时还在相看郎君的场面上,赶紧回了神,摆正规矩,对他回礼。

这时,庭那边传来活计的呼唤,“大掌柜,前方有贵客到了。”

舞娘子听罢,高兴道,“阿九,你们先在这道聊着,过一刻钟再上前方去,我先过去看看。”

“姨母尽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们。”县尉温润地笑着对她说道。

听罢,舞娘子便出门去了,出门前还拍拍我的手背,又给苏慎凡使了个眼色。

“舞娘子是大人的姨母?”我看着温润的余九兮问道。

“嗯,她是我母亲最小的妹妹,是我舅父也就是阿允父亲最小的妹妹,闺名唤月舞。”他温柔地说着,然后看了看旁边一直围着我打量的苏慎凡。

原来,舞娘子的真名唤作苏月舞,倒是十分好听,也与她甚是相配。

“我与舞娘子认识三年有余了,刚见她那会儿她就如现在这般美丽,只是性格不像现在这样开朗些,她是个热爱生活且善良明义的女子。”我发自内心称赞道。

“她自幼就跟着我外祖父识字读书习武,也受他的熏陶多一些,性格豁达,为人乐善。”他边说着话边负手提步跨出厅门。

我赶紧提裙摆跟上去。

待我走近,他便接着说道,“可是,好女子也不全都好命。她十七岁由父母之命嫁官宦家的长子,原本想着从此可以富贵显赫的生活,可惜嫁过去后五年都未有身孕,她的丈夫连续纳了几房妾室,依旧没有子嗣,夫家听信方士胡言,决定休了她,但她丈夫念在与她也曾举案齐眉,不忍让她后半生凄凉,便将休书改成了和离书。”

“大人为何会将这些说与我听?”我听完他的话,感慨于她的过往,也感动于她的坚韧,但我还是好奇他为何会将这些隐私之事告诉我。

他听罢,温柔的笑着道,“出于信任。三年前见她,尽管她掩饰得很好,家里人也都爱护她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情,但是我依旧感觉得到她的落寞、伤心和孤独,后来她便离家出走了。但当我前年来了灨县再见她时,我便发现她与之前不一样了,她是发自本心的豁然开朗了。而且这两年来,她越来越好了,眼见她又变回那个自在豁达待字闺中的七小姨了。以前常听她提起一个名叫阿秋的姑娘,说那个姑娘生存艰难却也总是好动活泼又很热心,在她伤心的时候总能让她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刚才见你们那般亲近,我想你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听了他温柔的话语,我发现他说话的方式真的很让人容易信任,不知不觉间就能够令人动容,胸中触动发自肺腑。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他希望我能够在了解她的过往以后,依旧诚善待她。

“多谢大人信任。舞娘子善待于我,我便也真心报答她,只想着让她多笑笑,她笑起好看也温暖。我也从未问过她的过往,我想着人的心性是自小就养成的,久处仍善的人,不会是表面的功夫。”我笑着回复。

他听完我的话,转头看我,温柔和熙地道,“你的话说得好。”

“那晚天太黑没看清楚姑娘面容,只见你着了劲装身量纤细。今日仔细瞧了,发现姑娘打扮一番后倒是有娉婷袅袅、香培玉琢之姿,还透着股天真烂漫之态,确是个样貌生得好看的小娘子。”这时,一直被我遗忘在后面的苏慎凡说话了。

虽然他语气和言辞说得还算正经,但听着不免觉得唐突,有些令人无措。因为遇到九大人,与他说话让我觉得轻松,我便一心跟着他聊了起来。而苏慎凡是第一次正式认识,无更多能交谈的话语。

听罢,一向嘴皮子滑溜的我一时间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往日里我确实也未曾遇见这样直接的人。

“阿允,不得无礼。”还未等我语出,九大人便出言警示,他依旧神色温柔,只语气中微带严厉。

“表哥,我是真心夸赞她的。”苏慎凡跟上前来解释后,接着辩说道,“你看看家里的各位叔伯婶娘给我相中的姑娘中,哪一个有拾秋姑娘这样活泼可爱又健谈的。她们一个个摆着官家小姐气派,僵着个笑脸,死气成成的,我都怕她们脸上那副假笑的‘面具’突然就滑下来了。”

听他说完,我没忍住笑,瞬间气氛活跃了些,也没之前那么拘谨了。

我微笑道,“大人与苏公子不必见外,和舞娘子一样唤我拾秋或者阿秋就可。”

“那阿秋也不要喊我苏公子,听着怪难受的,就叫我明允吧,或者阿允也可。”苏慎凡赶紧跟上补了一句。

“好的,明允公子。”我笑着回应。

“但是阿秋可别喜欢上我,我夸你好看是因为你真的好看,但我还不想娶妻成家。你看我表哥都二十一了家里人都没催他成亲,我才十九,上无功名下无家业,最关键的是我还想再多游历江湖几年,你喜欢上我可是没一点好处的。”他走上前来神情非常认真同我说道。

“你不要过分担忧,我也还不想嫁人。”我用手遮主嘴附他耳后低声回复。

“当真?”他问。

“当然!”我使劲点头。

“听说你会武功,那咱俩一起游历江湖去吧?”他又问。

“不去,我现在是茶坊的二掌柜,我得看着茶坊,舞姐姐说旷工一日扣300 文!”我答。

“你叫我小姑姑姐姐?那我和九哥叫你什么?”他惊讶地问道。

“九大人当然是叫我名字啊,至于你嘛,随意。”我笑答。

“这辈分乱得一团浆糊。”他甩甩头说道。

说话间,我们已经进了茶坊的主楼,往日我说书的台上,已经布置好继拜礼的桌椅红景,一位年长德众的司仪也已经准备在旁。

“同我们一道到楼上的雅间去吧,小姨给准备了雅间。”余九兮对我说道。

许见我四处寻找阿翁,以为是没有待的地方。

“走吧走吧,一道上楼去吧。”我还未答应,苏慎凡便替我答应了。

他倒是随我一样,天生自带一道自来熟的特质。

“多谢大人!”我看见阿翁已经被安排在台前的八仙桌上,看着他与同桌两人倒是相谈甚欢,那我也不再拘束。

毕竟,我心里是喜欢和他多说话的,他说话的声音好听语气温柔,说的话又都有见地。

我们刚到雅间坐下,楼下的拜礼就开始了。

司仪报了舞娘子与小鱼儿的名字后,便开始话叙舞娘子和小鱼儿各自的迹遇。

“这个孩子叫韩稚?他祖父可是太平兴国年间官拜太常少卿知泉州的韩安原?”听到司仪报名,余九兮便问我。

“听他说过祖父韩安源是有官职,但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并不清楚。”我回道。

“可惜他父母早故,不然他应该会更好。”余九兮听罢感慨一句。

“如今能得到舞娘子的照顾,也是他的福事。”我道。

“小姑姑说,他以前都是跟你混的,没吃的时候都是你吃什么他吃什么的,而且听说你们还收养了十几个孤儿?”坐在一旁喝着小茶的苏慎凡问道。

“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也就八九岁,那时候我也不大,就领着他在市井之间跑跑腿讨些赏钱,主要还是阿翁养着我们的。我十三四岁就开始在瓦舍学说书,后来遇到了舞娘子,生活便也得了着落,收养孤儿也就是那时候开始的。虽说朝廷在各州县置办了慈幼局,但始终还有些来历不明不符合救济条件的孤儿。”我回道。

“你竟然还会说书?”见缝插话的苏慎凡不甚惊讶。

“她不仅会,还是这灨县顶有名的。”坐在旁边打量着茶盏里的茶水的余九兮温和地附上一句。

“多谢大人那日打赏的二两银子!”我对他微福道谢。

既然他与舞娘子如此熟悉,那知道我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哇!你居然是这么厉害的小娘子!”苏慎凡又感叹一句,立马挪了位置坐到我旁边。

“允公子谬赞,这些只是讨生计的手艺罢了。”我笑着回复。

“拾秋姑娘还有更厉害的手艺。”余九兮加了一句,语气仍旧温润,却让我有些摸不透。

“飞檐走壁算吗?”我虽然心有疑虑,但依旧面带笑颜的问道。

“飞檐走壁!你轻功可还好?瞧从我们这处到正对的那边台上应该有十二三丈远,你能一气呵成跃过去?”苏慎惊讶又好奇地盯着我问我。

“能,而且如果是这个高度,不论是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我都能一口气飞跃一个来回。”我笑着道,其实,我能跃出的距离远远不止这些。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苏慎凡越发的震惊了。

“我阿翁。”我如实回道。

他仍旧面色温润地看着楼下大堂那处,台上小鱼儿正随着司仪的口令,一行一拜,给舞娘子磕头,然后敬茶。

可是,他的目光并不只是简单地看着他们,而是温柔地审视着阿翁。

对,不是看,而是审视!

我起身,走到他那处,端身,弯膝,跪地,俯首。

“大人,我所行之事与我阿翁和小鱼儿几人皆无半点关系,大人若要处置,就处置我一人吧。”我诚心叩跪请罪。

我虽然不够聪明,但我混迹市井多年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长了几分揣度人心的本事,我看得出他温和的面具下,是一丝不苟的观察和滴水不漏的试探。

“秋姑娘的阿翁落脚到灨县章水乡定居至今十六年零十一个月,周围的人都评价他学识广博,为人良善,从不与人结怨,十多年来日子过得一直很清贫,就最近两年稍微好起来一些。”他说得很温和。

“是!阿翁一直教导我应为人正派,万不可做有违朝廷法度之事,是我愧对他的教导。但这些事情真的与他无关,请大人明鉴。”我俯首在地坦荡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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