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问题在哪里的话,也很简单——
说不出口。
最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其他的话明明可以很轻易地说出来。五条悟并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心情,不甘也好厌倦也好,他不是会因为不想显得软弱而把负面情绪藏起来的人;也不在意暴露自己的本质,恶劣的玩笑,没品的恶作剧,哪怕稍微招人讨厌也没关系。
但是,如果要说,要说爱的话。
日本人是含蓄的,含蓄到甚至不用“爱”这个字眼,用更轻快的“喜欢”两字来代替。
人们赋予了告白太多的意义,让这件事变得过于沉重了。
他的性格虽然很出格,但不代表在这个国家出生长大的他,会丝毫没有受到固有文化的影响。并不是在意别人的目光,五条悟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独一无二的五条悟,但谁都会被氛围浸染,于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根深蒂固的认知还是形成了。
对家人不会说,对朋友不会说,甚至连对服装饰物表达偏爱都显得奇怪,唯一能自然地说出的也只有“喜欢毛豆奶油味的喜久福”这样无伤大雅的食物话题。
喜久福当然很好,但为什么表达爱意却像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呢。
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里都没说过的话,到了现在就变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光是想象开口说出“我喜欢你”的画面,就已经觉得陌生到好像要失去言语的能力了。
他可以说,说我喜欢和你说话,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想见你——这些话能轻易地说出口,因为是事实,事实可以不加考虑地说出口。
那么喜欢不是事实吗?
这些和喜欢相近,却又都不是喜欢。
哪怕不开口说“爱”,至少也该认真地说出“我喜欢你”吧。
如果说不出来的话,不就好像是谎言一样了吗。
五条悟难受地叹气,引得来上餐的侍应生担心地询问起来,问——这位先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的确很不舒服,胸口酸酸胀胀的,甚至夹杂了点为什么事情会这么不顺利的委屈。
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多半也很奇怪,但他一点也不想理会。
“悟,不吃蛋糕吗?”诺德问他。
五条悟这才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兴趣缺缺地扫了一眼:“不想吃,气饱了。”
他没有松手,因此即使此刻也和诺德贴得很近,大概是迫不及待想要标记所有权,所以围着领地转来转去也不安心。没有什么社交距离可言了,近得稍微侧过脸鼻尖就能碰到对方的头发。
付诸行动比诉诸言语简单一百倍。
男侍应生表情微妙地看着他们,他瞪了回去。
“要些别的吧。”诺德的重点显然和他不在一件事上。
诺德甚至开口要了菜单,好像他是什么家养猫科动物,而诺德是因为猫咪不好好吃饭就担忧起来的笨蛋饲主。
这件事怎么都好吧?
他又一次叹气,贴着一点也不会读心的男友蜷成一团。
低着脑袋并不舒服,如果可以的话更想在柔软的床上贴贴,也想要继续刚才中断的吻。但现在也许不是应该不加顾虑索求亲吻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这一点。
“……我不高兴,你都不哄我的吗?”五条悟退而求其次地抓着诺德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接着摸摸我。”他说。
抚摸很舒服。
诺德依言顺着他的脊背,是不带情-色意味的抚摸,不知道怎么让人安心,或许是触摸本身很舒服,或许是鲜明的另一个人的存在感让这件事很舒服。
“好些吗?”诺德轻声问。
“……好些。”他回答。
说不清楚是谁在安抚谁,明明他说的话全都只带来了反效果,这会五条悟不说话了,诺德却一边摸着他的背一边放松下来。多巴胺,他想。
“……我应该让你多摸摸我。”五条悟没头没尾地说。
——
“接下来,有空吗?”——多余的问句。
“有空。”——他就说吧。
一起吃过晚餐,不讨厌的话就会一起共度夜晚,哪怕是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之间也适用的无声规则。
五条悟发过去一个地址。
是看不出目的地的具体到路的地址,诺德低声说着好,车驶入了夜幕。
“不问是哪里?”
“——想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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