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蓁被谢的惭愧。
她那个“救人”带着莫大的功利心,算什么恩情。
她等了等,又问他:“夜里婶子提及邻村有个老光棍筹了二十两银子,要寻官媒将我配给他,阿叔可记得清楚,果真是二十两?”
“应该是。你婶子不是个随口乱说的人,她说是二十两,那就应该是。”
陶蓁不由凝眉。
二十两。她要得到与官媒谈判的条件,手里的银子至少要比二十两多出一截,才有诱惑力。
可二十两何时才能赚到手?要是寻人借,……她的目光落在里正的粗布衣衫上时,又歇了这心思。
五柳村最富的便是里正家,可连这位村官都不富裕,更何况旁人。
她心中沉甸甸。
王氏和朱二郎终于暂时消停,可官媒的事还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迟早要刺下来。
“阿叔可识得官媒?”
里正苦笑:“我倒是识得那张婆子,可她眼睛长在脑袋上,不识得我呀。”
他见她神情郁郁,又道:“不若我去邻村找一找那光棍老汉,说服他打消娶你的念头?”
陶蓁摇摇头。
没了这个光棍老汉,总有旁的光棍老汉顶上,总不可能各个都打退堂鼓。
好在还有七八十天,说不定事情就有转圜。
里正离去后,陶蓁打起精神,开始忙旁的事。
旁的事,件件都要花银子。
先带着傻叫花去寻了村医治嗓子治伤,内服外敷再加药浴,花了五钱。
再去东家捉了两只肥鸡,花了一百文。
又去西家寻鞋码相当的,买来一双千层底布鞋,花了二十文。
回到家,杀鸡煮肉,煎药、烧水。
等厨下传出诱人的鸡汤味时,院里红泥小炉的汤药也开始咕嘟嘟响。
陶蓁端着药浴汤剂进了粮房,倒进已盛满了热水的大木盆里,将傻叫花唤进来:“自己可会洗澡?”
话毕又加了一句:“别想着让我给你洗,敢打这鬼主意,立刻将你丢井里。”
傻叫花回想起朱二郎当时掉进井里后,脑袋还被一罐子打开花。虽然是他下的手,却是陶蓁支使。
若他也遭遇那么一回……他抖了两抖,连忙从她手中拽过洗澡巾子,“会。”
过了一夜,他的嗓子眼已消了些肿,说话虽还沙哑,旁人已能听懂。
陶蓁扭身就出了粮房,又回厨下做饭。
不吃主食、只吃鸡肉,那得多少才能够。现蒸馒头来不及,她想了想,决定做韭菜煎饼。
韭菜是她去看村医时,因诊金贵,村医送她聊做心理补偿。拣去枯叶、洗净切丁,撒少少盐巴,放在一旁静置。
再舀半碗麦面粉和半碗荞麦粉混合,加盐增加面的韧性,加水搅拌成面糊,到用筷子蘸一点将将能拉丝的程度,再将韭菜拌进去,就能着手摊煎饼。
锅里搽油,火要文火慢烧。舀一勺面糊沿着锅底倒一圈,面糊流下,结成薄饼。待薄饼冒大泡就翻面,再烙两息就能出锅。
金黄色薄饼陪着翠碧韭菜,颜色好看,滋味更香。
待她摊好最后一张煎饼时,听到粮房里的水声越来越小,便嘱咐小满将外头麻绳上已经晾干的衣裳送进去。
过了一阵,粮房门“吱呀”一声,接着是泼水的声音。
过了不多时,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便听小满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你洗澡澡用澡豆了吗?”
“嗯。”
“澡豆能吹泡泡,你吹了吗?”
“没。”
“哎呀你怎么不吹泡泡呢?吹泡泡可好玩了……”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进了厨下,大的站在门槛边上,小的蹦过来搂她的腰,满脸皆是兴奋:“阿姐,宝宝真的要留在我们家,是不是?”
陶蓁正往灶下添柴,觑空瞥过去。
傻叫花的湿头发散披在肩上,也不知是否洗干净,依然乱糟糟一团。面上、颈子上的淤血已洗去,余下的便是皮下真正的伤。
她给他准备的衣裳,是阿爹生前的衣物,放了好几年,色彩已随着光阴旧去。可原身把爹娘的遗物保存的极好,这衣物里还夹了灵香草,作用和后世的樟脑丸一样,能防虫。
他穿在身上,要是不去看脸,除了清瘦一些,竟还高高大大,袖长很有些不够。若把那张依然肿胀的脸包含在内,又妥妥是个叫花子。
她将小满轻轻推开,“准备用饭吧。”起身掀起木锅盖。
鸡肉的喷香味登时满溢。
几声饿肚子的“咕咕”声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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