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又借着盆中水搓洗换下来的衣裳。
自己现下虽然是个厨子,可万万不能忍的便是一身油腻烟火味儿。
洗完衣裳洗薄纱手套,洗完手套又想起了钱袋。
今日赚了钱,陶蓁奢侈了一把,自给里正写方子时点起的灯烛再未熄。烛火憧憧,打湿的钱袋上印着个模糊的黑手印,陶蓁便忆起一个褴褛落魄的身影,和那句深沉却带着孩童气的称呼:“娘~~”
她不由摇摇头。
人到了困境,做好事之前就得先算一算预期收获。
如果那傻叫花今日是帮了里正的老娘,得到的回馈定然不止是二十枚铜板。
可惜傻叫花倒霉,遇上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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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五更时分,陶蓁推着板车、怀揣发财的美梦,顺着滚滚清水河进了集市。
卖完第一波客流,还没来得及数铜板,年轻的姑娘才知道谁是最倒霉的那个。
是自己。
熟悉的酸臭味将熟悉的“儿子”送到了老地方。
傻叫花就站在她的摊位对面两丈之外,兴高采烈的声声呼喊:
“娘!”
“娘啊!”
陶蓁当即抬袖遮脸。
边上其他的摊贩已捂着鼻子催促她:“姑娘快将你儿子领走,莫耽搁我们买卖。”
瞎呀,谁儿子!
陶蓁咬牙切齿,咚咚咚去了对面,怒瞪傻叫花:“别跟我了成不?我把你叫娘!”
傻叫花不知她哪里来的怒火,立时怔住,片刻便嘟起了嘴。
他面上的伤没有一点好转,眉眼与一边唇角依然青紫肿胀,高提的嘴角便没有落下来过,显得他那个嘟嘴多了几分纨绔的不羁。
一个傻叫花还装什么纨绔呀。
“娘~~”他定定望着她,语声里俱是央求,像极了小满撒娇时的模样。
她闭眼麻痹自己:恩人,这是昨日替她抢回来钱袋的恩人,再忍忍。
她还是用了老办法,把藏在背后的米盒子递给他,抬手捋他毛:“吃过还去那棵柳树下玩,娘要忙着给宝宝赚银子呀!”
他便高高兴兴接过吃食,脚步带着雀跃,钻进了那棵柳树垂绦下。
陶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最后落在他的一对脏兮兮的光脚丫上。
昨日她不是给了他银钱嘱咐他去买鞋?
算了算了,操什么心,还真把自己当娘了。
陶蓁匆匆回到摊位前,一旁的董阿婆和她说闲话:“那叫花莫非真识得你?昨儿你走后,他又在这集市转悠,谁的话都不听,可一遇上你就变了样,可见这人和人之间啊,都讲求个缘分。”
千万别,陶蓁完全不想要这孽缘。
再忙了一阵,从码头方向来了一队汉子,衣着相同,在各个小摊上买吃食。
董阿婆连忙低声向陶蓁叮嘱:“这都是漕运上的监工,不是好惹的。他们若看上你的吃食,你尽管让他吃。给你银子就收着,若不给,你千万莫追着讨。”
正说着,就有两人到了跟前,看到陶蓁的模样“哟”了一声,笑道:“咱这集市,何时来了个仙女儿……”
陶蓁依着董阿婆所言,垂着抠指甲,并不说话。
其中一人伸手掀开笼盖探头往里瞧,又“哟”了一声,转瞬已自取了一个盒子在手,二话不说先咬了一口。
“好吃,这玩意不赖,”那人赞叹,又向远处招呼,“哥几个,这里有新吃食……”
一呼喊就来了四五人,每人往笼屉里探手抓上两三个,顷刻间就没了半笼。
拿了还不走,守在边上边吃边说话,是吃不空笼屉不罢休的架势。
陶蓁的拳头硬了。
一旁的董阿婆一直在给她使眼色:“
忍,要忍,吃亏是福。”
陶蓁冷哼一声。
各种糟心事她已经忍了两三日,今儿,还就不想再忍了。
此时,漕运监工们正天南海北的聊八卦。
有人先吃完一个菜盒子,在咬下一个的间隙,问道:“听说二当家死了,你们信吗?”
“什么?”有人疑惑,“你是指在京城的二当家,那位进了咱漕运仅仅两年就飙升到了二当家位置上的二当家?”
“如假包换,就是他。前儿才有兄弟从京城回来,说总堂口生了巨变,二当家被人偷袭,掉进河里喂了鱼,尸骨都未留下。”
“不会吧……”原本还埋头苦吃的汉子们齐齐被这消息震惊的抬首。
震惊过又有人摇头:“我不信,我虽未见过二当家,可这两年咱漕运上何曾少了他的传说。去年一年就拿下二十二个码头,三十六洞七十二山头的山匪多少都要卖他面子……这等少年英雄,什么人能近他的身?还能伤的他落水?”
那人左右看看,捂住半边嘴角,压低声儿道:“我觉着是功高盖主,大当家忌讳,所以设了个局……”他抬手往颈子上一划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旁人依然做出一副质疑相:“便是大当家有心杀他,可那是二当家呀……”
“嗨,你们怎地不信我?”那人着了急,“昨儿一早咱堂口三堂主为何忽然乘船去京城?那就是才接到了京城来的一封信。三堂主原本可是约好了昨儿同人斗蛐蛐儿,若不是京城急召,他能连蛐蛐儿的事情也丢下?”
如此一说,众人终于相信,连番唏嘘下将手上的米盒子吃个干净,油手在屁股上两擦,抬腿便要走。
“几位壮士,”陶蓁眼眉带笑,还有些娇滴滴,“奴家这摊儿有个耍事,多吃有奖,一个盒子就是一两银,壮士们可愿意来玩一盘?”
“昨儿连漕运上的三堂主都来耍过一回呢!”陶蓁又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哥几个,玩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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