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处在前头黄金地段,是一群摊贩围着个人似要打群架,“滚开,敢坏了老子买卖,老子打死你!”
被驱赶的人穿的破衣烂衫,双手抱着脑袋,慌不择路下,直奔陶蓁而来。
她这才看清,这是个叫花子,蓬头垢面、鼻青脸肿,只能勉强认出是男人,却辨不出年龄。
其他商贩赶走了他,便回去继续做买卖。他蹲在她摊位对面两丈远处,小风一吹,身上酸臭直直扑来。
与此同时,周遭叫卖声又沸腾而起,新一波的船客们已涌进了集市。
好不容易临近她的摊位,却全都捂着鼻子绕行,连她的姿色也引不来人。
陶蓁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擦,这是要阻她的财路呀!
董阿婆“哎哟”了一声,就拿起木尺便要去赶人:“快滚快滚,仔细我打你。”
那叫花只略略偏了偏身子,便不再动弹。
董阿婆也不过虚张声势,凭她老胳膊老腿,还真不敢上前动手。
陶蓁立刻解下手上薄薄的纱布手套,从笼屉里选出一个略有些开口的米盒子用油浸纸包了,绕过板车,向叫花子而去。
“我不打你,送你吃食。”叫花子身上散发的酸臭气一浪一浪涌过来,她险些闭过气去,竭力屏住呼吸,弯着腰俯视他。
他的衣衫上全都是窟窿眼儿,沾着血迹,早已看不出本色和样式。
一头乱发似鸡窝一般顶在脑袋上,又脏又湿,仿佛才从水里捞出来。
脏兮兮的脸更是不能看。嘴角上方的一道伤痕肿胀着,牵引的他半边唇高提,配合着肿得眯成线的双眸,像是随时都在嗤笑。
“出门在外,互相都给个面子。收了吃食,你离我的摊位远一些。”她想了想,把米盒子一掰两半,递出其中一半。
他毫不迟疑的接过米盒子,张嘴便咬。一口咽下,才去咬第二口。速度不算慢,可吃相当得上斯文,连吧嗒嘴的声音都没有。
她挑了挑眉头。
竟还是个有些款儿的叫花子。
他直到将米盒子吃的干干净净,才终于抬了首,却只是更加眯着眼盯着她,全然没有要离去之意。
陶蓁咬了咬后槽牙,继续和他打商量:“剩下这一半也给你,吃完就走,再赖皮可别怪我放狗咬你。”手里捏着的半个米盒子却不送上,执意等着他先表态。
他等不到米盒子,看她的目光中显露着不解,半永久勾唇终于咧了咧,“娘~~”
陶蓁:“……”
原来是个傻子。
让她如何和傻子讲道理?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从码头方向传来,陶蓁明白,这代表这一波的船客们只剩不到半刻钟就要上船离去。她动作再慢点,只怕连下一波行情都要错过。
陶蓁一咬牙,将她纤细白嫩的手搁在了他鸡窝一样的发顶,顺毛捋了两捋,“拿着吃食去那棵柳树底下晒太阳。听话的宝宝才是阿娘小乖乖,阿娘才疼他。”
傻叫花立刻受了蛊惑,抬臂往几步之外的那棵半枯的柳树一指,“是那里?”声音意外的好听,声线稳重低沉,语调又带着点孩童的天真。
“对,小乖乖真聪明。”
那棵柳树虽在三五丈之外,可背着河畔,不会被河风把一身臭气吹过来。垂下的柳枝还能把他的身影遮掩,不会吓到路人。
他要能一气子离开自然更好,可据她近半个月来和她的便宜阿弟打交道的经验,倘若要指使一个小孩子做事情,目标一定要定的低、易达成,否则小屁孩耍起赖皮来才是花样百出。
傻叫花终于点了头,接过那半个米盒子就站起了身。往前走一步,又转回首勾着唇角看着她,眼神中分明闪动着不舍。
她连忙给他鼓励的微笑,“真听话,果然是乖宝宝呢!”
他的胸脯立刻挺了挺,带着被赞的骄傲,烟视媚行的向那柳树边去了。
她长长吁了口气,忙回到板车边擦干净手就要做买卖。
董阿婆惊叹连连:“呀,他竟听你的话呢。”又打趣她:“还是要你这般长相的姑娘出手,才能哄得叫花子也卖你面子。”
陶蓁应付的勾了勾唇,连忙招呼起船客。
连番的忙碌持续到午时之前,陶蓁的米盒子卖空,开始慢慢收摊。
把空笼屉叠放在板车上,还有一个小板凳原本准备站累了坐坐,却也没用上,依旧原样系在板车扶手上。
陶蓁松懈下来,靠着车把手计算今日的进项。
虽然中间出了点傻叫花的插曲,好在对买卖的影响微乎其微。除了两个开了口的,带来的近两百个米盒子全卖空,一个五文钱,扣去摊位费和各种食材成本,粗粗一算,能赚三百多文。
这码头客流量真是好,若她力气再大些,或有个帮手,带出来更多的吃食,也不至于只能赚半日的钱。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一赁到摊位只把前半日留给自己,将后半日分给了董阿婆的儿媳。
半日的赁金也要五钱银子,若是买卖不好,亏起来也是立竿见影。
虽然今日那位八十高龄的梦中老情郎并未出现,可第一日有这样的收获,陶蓁还是满意的。
她把钱袋系在腰间,和董阿婆告别,推着板车往外行。
新一波的船客又似潮水一般涌进来,她还未来得及避去路边,便被人迎面撞了个趔趄。
她连忙稳住身子,下意识垂首,目光落在光秃秃的腰间时,心下登时一凉。
才系上去的钱袋呢?
“抓贼啊……”她慌乱中转首望去,汹涌人潮里,人人皆步伐匆匆,哪里能瞧出偷儿的影子。
当是时,一个满身褴褛的影子却从前头那柳树下跳出,如脱兔一般往前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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