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迦走的第二天,秦缘圆的生活变得格外无趣。

无人说话、无事可做,又忧心玄迦境况。

坐立不安半天,随手拣了本《华严经》在手上,意图让自己宁神静心。

可佛经艰涩无聊,她满脑子“菩萨、功德、劫难、业障”,不过几息,便双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忽然清风相送,是馥郁清雅的白花香,将心底燥郁吹走些许。

她眯着眼望过去,见篱笆外,长着一丛葳蕤婆娑的茉莉,青青白白的一大片,恍惚望过去,好似雪降人间似的,在灼热的七月,显得尤为清凉。

秦缘圆骤觉惊喜,拎着花篮和剪子,兴冲冲地跑到门前,欲折花瓶插。

她半蹲下身子,剪子堪堪折断一束花枝之时,远处草丛中突然一阵摇晃,一片玄色的衣料半掩在花堆中。

再定睛细看,竟是一只染血的手!

她举着剪子,小心翼翼挪步靠近,却见茉莉从中躺着一位湿漉漉的郎君:唇色青紫,面色苍白。

他艰难睁眼,虚弱道:“过来。”

这位身上伤口纵横的郎君,正是昨夜入宫盗药的玄迦。

秦缘圆慌乱奔过去,闻到了玄迦身上水润的腥气。

只是将玄迦扶起,手上顿时染了一片淡粉的血痕。

秦缘圆心痛如绞,他定流了很多血,受了许多罪。因他着玄色衣裳,便显不出红色,可他身后伤痕累累,衣裳淋漓一片,尽数是濡湿了、被水稀释的血。

秦缘圆听见自己心脏“咚”地一声落下,心中一阵涨涩。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伤的这样重!

玄迦凤眼虚虚地睁着,眸中暗淡。

他低声:“榴丹花,我取回来了。”

秦缘圆这才发现,榴丹花静默地躺在一侧,花萼呈艳丽的朱色,包裹着纤弱妖异的蓝紫花蕊,花形浓郁挺拔,呈现仙鹤遥望之态。

是他用一身伤痕换回来的。

玄迦受此磨难,罪魁祸首,是她。

如此想道,秦缘圆心口阵阵窒息,喉中亦哽塞,她抱着玄迦,泣不成声:“我,我们先回去……”

玄迦倚在她腰腹间,闭目笑了笑,秦缘圆则没有他那么强大的心理,她一边哭,一边环在玄迦腰后,艰难地将他撑了起来。

“嘶。”郎君轻缓地吸了口气。

秦缘圆侧身望过去,才发现他肩胛上仍嵌着一块银光闪闪的箭头,那伤口发白,因为她用力不当,便淅淅沥沥地淌出鲜血,顿时吓得手抖。

玄迦冰凉的手落在她腕上,轻轻握了握:“不怕。”

秦缘圆哆哆嗦嗦地点头。

如今不是该怕的时候。

她步履蹒跚,缓慢而艰难地,按照玄迦的指示,将他扛回浴房。

温泉的硫磺味,盖住了若有似无的血腥。

秦缘圆将他扛至池边,玄迦褪下上身衣裳后,便翻身下水。

烟气袅袅中,玄迦赤\\裸着上身,跌坐在池底,挺拔若玉山,浮光水影照在他脸上,平添几分脆弱。

可他面色青白,眉头紧蹙,不耐的痛苦之色,好似受戒的佛陀。

秦缘圆想,他大约是在清洗伤口。

很痛罢?

忽然,玄迦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声音,莫名地,听得秦缘圆脸热,便是他仰颈吞咽的姿态,都觉……色气。

胡思乱想什么!

秦缘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慌忙错开视线。

她在纱屉寻了一套睡袍搁在熏笼上,便蹑手蹑脚退了出去,转而去药庐取纱布和金疮药,再推门而入时候,玄迦已收拾停当,换上了家常闲散的宽大袖袍,除却有些苍白的唇,恍惚望过去,和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他实在是伪装自己情绪的高手。

秦缘圆走进:“大师,我替你上药罢?”

玄迦嗯了一声,将外袍展开,脱离了烟气的屏障,秦缘圆才清晰地瞧见,他后背上,深深浅浅地纵横着许多伤口,除却那道自肩胛横亘自腰腹的新伤,还有许多经年的旧伤,在他白璧似的肌底衬托下,显得尤为狰狞。

他昔年,遭受过什么?

秦缘圆抿了抿唇,终究没有问出口,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新伤上。

待她为每一道伤都洒上金疮药后,便取过纱布,想将伤口裹好,免得撕扯。

玄迦大掌按在她手上,淡声:“不必。”

为何不包扎?行动间若伤口破裂,更是雪上加霜,玄迦擅医,应当晓得,秦缘圆满脸不赞同,疑惑地望着他。

玄迦只索然笑笑,揉了揉她的面颊,轻轻的:“走罢,扶我回房歇息。”

秦缘圆只能听话。

玄迦大约是倦极了,一沾床便睡了,听着他清浅有序的呼吸,秦缘圆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

她轻手轻脚起身,打算去外面守着玄迦。

偏秦缘圆刚站起身,院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她狐疑望向窗外,只见一片人影重重,似都着盔甲、携兵器。

她心中一突,莫非玄迦入宫盗药,被人发现了!

如今寻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她尚未理清思绪,手腕便被人抓住,秦缘圆垂眸望去,恰对上玄迦漆黑夺目的眼眸。

玄迦手腕用力一拉,秦缘圆便被拽着带了下去,不偏不倚落在床上,倒在玄迦身上时候,她明显听见玄迦的一声闷哼,低沉的,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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