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颇为肯定:“是啊,这奢靡之风还是从皇玛法那朝便盛行了,即便国库充盈也不能如此铺张。”
舒和又道:“臣妾向内务府和造办处的人问过,按着人工费和物价费,设定修筑堤坝期间为六个月,不算宫人和施工堤坝的费用。只论那七千余人口,和附近已遭水患的三千余口人,若是给他们修筑收容所,并安保他们半年的吃穿用度,医药治疗,再补贴他们的粮食、牲畜费用,按最高的来计算也只是六十几万两银子。若是把这六十万两银子分成六次,每年少购十万两银子的衣料,只需六年便可填补回来。”
皇帝嘉奖道:“舒和,你倒是对朕的事用心。只是这六十万的银子若要拿自然是拿得出手,可拿了之后国库必会空虚不少,若这几年天下再有什么事,到了补给银子的时候便难以拿出手了。”
舒和咬了咬唇,试探着道:“其实臣妾觉得这笔银子也不必全靠朝廷拨款。国之有难,八方支援,自大清开朝以后,便天下祥和,国泰民安。天下臣民多受朝廷奉养保卫,才得以安居乐业。那些富庶之人难道此时只能睁眼看着么?”
皇帝又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朕会昭告天下,颁布募捐令,只要是中农以上的生产户,每家每户必要捐银捐粮。”
舒和按住皇帝的手:“这般骤然强求,必然会引得他们不满。到时候虽然被迫捐了银粮,可难免不会心生怨愤。皇上倒不如让他们给出福利和条件,让他们自己决定捐或是不捐。”
“除了减免往后的税收,还能有什么吸引他们么?”
舒和清婉地笑了笑,如一枝含苞待放的玉兰恬静温婉:“皇上自小生活在皇室,过着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日子,尚不能理解天下父母心。这天下父母,不论富足穷苦,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科考中举,以此光耀门楣。如果捐募了粮田银粮的,按着所捐之数来登名造册。日后应考之时,可根据捐募数额的名册来稍微降低中举线亦或是额外补贴分值。或许皇上会担心将来朝廷会养无用之人,可许多应考之人常常因为这一两分便失之交臂,名落孙山。可他们也未尝一定不会是朝廷的可用之人啊?”
“是啊,单以科考来平定一个人的优劣确实过于局限,柳永多次科考未中举,可一样的是胸怀大志,流芳千古。”
舒和肯定道:“对于穷苦之人来说,能补贴三分分值,一定很满足了。再者,许多穷苦之人生了孩子却无钱供养他们念书上私塾,就荒废了一棵苗子,臣妾觉得也不妥。若是他们实在没有银粮可捐,献力也是好的。对于那些应役却不收工钱的壮丁同样登名造册,他们的孩子将来读书,朝廷出资书墨费,上学费。一来既缓解了人力物力一时供应不来的急缺,又为国家培育了人才,拓宽了招才面,何乐而不为呢?”
舒和喝了一口茶,又道:“至于那些被补给的难民们。等日后成熟安定下来,重新开垦粮田以后,要求他们三年内给朝廷上交的粮食多于寻常的三分之一,想来他们到时苦点累点也都没有怨言了吧。”
皇帝爽朗一笑,一把揽她入怀:“舒和,朕有你真是朕的幸运。你说的这些,其实朝中也有人想到了。只是他们并不会像你这样分析。”他用下颔抵着她的额头,不忍放开:“难为你了舒和,朕见你眼下乌青,必是这些日子熬夜翻书累的吧。你作为朕心里的妻子,朕怎么能忍心让你为了朕的事忧虑呢?”
舒和笑意缱绻:“臣妾不累,臣妾不想看到皇上如此忧心,天下居民安定,不流离失所,国家安康,皇上便顺心。所以臣妾想着替皇上分担一二。若是太后和皇后娘娘要以后妃干政之名责罚臣妾,臣妾也没有怨言。”
皇上摸摸她的鬓角:“怎么会?妻子为丈夫排忧解难,怎么会是违规呢?”
舒和满足地靠在皇帝胸口,感受着温柔与爱意情浓。
韩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皇帝见状便有些不耐:“越发没规矩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韩成支支吾吾道:“皇上…不好了。这几日常常在本就身子十分不适,半个时辰前常常在不慎崴了脚,动了胎气,又见了小红。皇后娘娘急得不得了,派人过来请皇上赶紧去看看。”
舒和握住皇帝的手臂,急着问道:“太医去了么?”
“去了去了,今夜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已经到了永和宫。”
“天色已晚,这件事不许惊动太后。”皇帝已然着急,连忙起身拉着舒和的手:“舒和,陪朕去永和宫。”
到了永和宫时,皇帝见皇后噙着泪水正站在西配殿外来回不安地走动,一见皇帝到来,便如释重负般迎上来道:“皇上,常常在动了胎气,很是不好,是臣妾照顾不周。”
皇帝见皇后如此急切,也有些不忍:“皇后别自责,你已经够用心了。陪朕进去看看常常在吧。”
皇后跟在皇帝左侧,进了西配殿阁内便见数名太医切切私语着,几盆一品红映在明艳烛光下格外玉润可人。皇帝免了他们的请安,常常在一听皇上的声音,便哭喊道:“皇上,您可算来了。”
皇帝走到她榻边,见她脸庞上满是泪痕,安慰道:“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动了胎气。”
常常在又流下两滴泪,呜咽道:“臣妾这几日总觉得气闷晕眩,时常恶心不已还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皇上,臣妾还能平安生下龙胎吗?”
皇帝扶她躺下:“你别胡说,自然能的。”他又转过头急急问道:“顾太医,你是妇产第一手,常常在到底怎么回事?”
顾太医忙跪下,神色有些慌张:“常常在如今已无大碍,龙胎也已保住。可是微臣给常常在搭脉,常在的脉象虚滑,龙胎有下滑之相。怕是……怕是要烧艾保胎了。”
皇后急道:“不满三个月就烧艾保胎是龙胎不稳之相,常常在的一饮一食都是格外注意了的,怎么会导致胎相不稳呢?”
顾太医不敢抬头:“按理说有孕晕眩是正常不过的,算是常事。可如常在所言,胸闷喘不过气来却是少见。微臣也不知是为何。”
皇后急不可耐:“是啊,是啊,臣妾从前怀旻昐时也只是恶心乏力,却不曾胸闷喘不过气啊。”
舒和试探性地看着皇后,还是朝顾太医问道:“后宫争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常常在的饮食确定都安全么?”
皇后横了一眼舒和,急欲分辩道:“旖妃,常常在的膳食都是永和宫小厨房单做的,而且太医也查验了,绝不会有差池。”
皇帝坐下来,不耐地问道:“常常在有中毒迹象么?”
顾太医摇摇头:“回禀皇上,常常在的衣物,饮食,以及殿内陈设微臣都查验过了,都是无毒的。而皇后娘娘宫里日日给常常在做膳食的菜谱微臣也看了,未有相生相克之食,所以说常在是没有中毒的,可根据常在自己的描述,倒又像是中毒了一般。”
舒和坐在常常在床边,牵动鼻翼嗅了嗅:“你这寝衣的气味闻着倒是格外清冽。”
常常在十分虚弱,吊着气道:“嫔妾的衣裳都是用捣碎的薄荷叶煮水清洗的,皇后娘娘说薄荷味能宁神静气,所以嫔妾便吩咐四执库这么做了。”
皇后朝着皇帝连连点头:“是啊,这个法子还是臣妾有孕时皇额娘告诉臣妾的呢。”
顾太医又道:“微臣也查验了常在所浣洗后的衣物,的确是薄荷味,也是无毒的。”
皇帝冷冷道:“没人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谋害皇嗣的。是不是常常在自己心烦意燥,所以才气闷的。”
“女子有孕的确容易烦躁,按皇上这么说应该也是可能的。微臣实在没查出哪里有问题。”
皇帝安抚着常常在:“你有着身孕,就别多虑了。朕会让太医给你开一个宁神静气的方子,你好好养着。”
说罢,皇帝便又起了身:“朕还要回养心殿批阅奏折,得空再来看你。”他朝着舒和温婉道:“今日皇后和旖妃也累了,你们都早点安置吧。”
舒和与皇后行了礼,目送着皇帝走出去。两人便也从殿阁中走了出来。
皇后握住舒和的手,担忧道:“旖妃妹妹,这可怎么是好?本宫已经很用心地照顾常常在的胎了,可现在竟然要烧艾保胎,我没了主意,妹妹得跟我一起想想啊。”
舒和沉着道:“皇后娘娘尽职尽责,得您亲自照料是常常在福泽深厚。可臣妾未曾生养过,也不知道这其中厉害。不如明日请安过后,皇后娘娘留了恩贵嫔一同商议,恩姐姐生养过,自然比臣妾更有法子。”
皇后反应过来,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道:“是是是,还是旖妃妹妹你心思细。恩贵嫔生养过,想来一定有主意,本宫明日要跟她好好商量才行,常常在这一胎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了。”
舒和福了一礼:“再怎么说,皇后娘娘还是需要慎之又慎。时候不早了,臣妾也要回宫安置了,臣妾告退。”
“小心着点走。”
夜风袭袭格外冰冷,两个女子立在永和宫甬道旁,见舒和的仪仗出来便略略朝后退了一退。
有女声笑道:“皇上和旖妃都先后离开了,可见并未查出什么,没出什么事,小主儿尽可安心了。”
那立在前面身形绰约的女子得意道:“一品红无色无味,捣碎了和在薄荷叶里一起煮也察觉不出来的。不过也是那柔露办事得力。你记着,等永和宫一出事,即刻就要送柔露去见阎王。”
“是,小主儿英明。”
那女子扬了扬绢子:“许久没有弹三味线了,陪本宫回宫吧。”
有寒风拂过,出动树影婆娑。两个女子踏着夜色,消失在暗影绰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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