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霈笑笑道:“大水淹了不少粮田,那边饥荒的饥荒,鼠疫的鼠疫,如今治水一事,皇上和臣子们焦头烂额,无人能解。若此刻有谁能提出好的治水方案,也能拔得头筹了。”

舒和又道:“本宫其实倒也研究过闹水一处的版图,听说赫舍里敦柱建议重新修水坝,可本宫见那里的地势,虽然高阔,而今除了重修水坝和挖凿水道疏水外也无别的法子。”

心霈也看了看那版图:“小主儿您从小就爱研究这些东西,奴婢不大懂这些。不过奴婢听说是朝中都反对赫舍里大人的方子,觉得此法太过冒险,而且又需朝廷拨下巨资,所以皇上也一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

舒和若有所思:“冒险的确是冒险,皇上和朝臣们所担忧的无非就是一旦修筑水坝坍塌,洪水漫灌。当地居民必然遭洪水迫害。可从短期来看,的确适合按兵不动,能等到洪水自然退去是好。可若洪水不退呢?而且若是日后再有水患,还不是一样的人心惶惶。”

心霈略微担忧:“小主儿这些话在自己宫里说说也就是了,可不敢在外面去说。旁人听了便要传成小主儿您妄议朝政,干预政事了。”

舒和叹道:“本宫只是不想看皇上那么担忧,也想早日解除水患。”她叹一口气:“罢了,不说了,据说逸夫哥哥半个时辰前去养心殿面圣,想着也快出来了。咱们带好东西去乾清宫那侯着吧。”

不过半个时辰,舒和便见到了贺逸夫。舒和立在乾清宫外午门旁,引颈盼望。见到贺逸夫前来,便莞尔一笑:“贺大人此番面圣也是为了江南水患之事吧。”

贺逸夫忙赔笑道:“旖妃娘娘格外聪慧。噢,臣忘了给旖妃娘娘请安,旖妃娘娘万福金安。”

舒和忙虚扶了他一把,见他容貌俊郎却脸带愁容,便道:“贺府就在瓜尔佳府旁边,咱们两家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么见外么?明着称呼一声贺大人,可私下里还是逸夫哥哥的。还望逸夫哥哥不要与我生疏了才好。还有这几日皇上为着水患之事忧心不已,难免心生怒火。若贺大人受了皇上言语上的不爽快,还请见谅。”

贺逸夫笑道:“哪里哪里。舒哥儿,你又与我说笑了。这次是不是又要我帮你捎东西回去了?”

舒和点点头,抱怨道:“眼看着到了年下,宫人都不做这通往宫外递送东西的买卖了,何况本宫与他们不熟,终究不放心,所以也只能麻烦贺大人了。本宫亲自做了一些冬日里的暖手护套,还有几件皇上赏的玄狐皮子,麻烦贺大人亲自带回府里,交到额娘手中。还有烦请贺大人像上回一样,下次进宫的时候,捎带几盒六味斋的牛乳软糕。”

“旖妃娘娘的吩咐,臣一定照办。”

“那就多谢贺大人了。”舒和将心霈抱着的包袱递在贺逸夫怀中中,又从中拿出一个暖手护套和几瓶冻疮膏塞到他手中,温然笑道:“贺大人的冻疮积年累病,长久未愈。瞧瞧你这手,如今到了冬日里又红肿得不成样子。”

贺逸夫想要推诿,舒和却又道:“本宫自八岁那年随额娘从科尔沁草原回来以后,又在承德住了一年来到京城,一直与贺大人交好。兄妹之情,没齿难忘,这点心意还望逸夫哥哥能够收下。”

贺逸夫也不好推却,只得道:“那臣就多谢旖妃娘娘了。旖妃娘娘视臣如亲兄长,臣自然也会竭尽所能,好好护着你这个妹妹。”

舒和噗嗤一笑,打趣道:“你瞧瞧你都二十一了,连个妾都没有。你若看上了哪家的格格,大可告诉本宫,本宫去求皇上替你指婚。”

“臣只不过是个太常寺少卿,承袭家父的官职。哪里能娶得什么好人家呢。”

舒和不满道:“可不能这么说的,你为人和善敦厚。嫁夫嫁德,这才是最重要的。这天寒路滑的实在冷的紧,本宫先回永寿宫了,贺大人也早点回去吧。”

天上又飘起了皑皑白雪,舒和坐在软轿上迤逦踏过,留下宫人们走过的痕迹。只有娉兰半露着脸,躲在乾清宫外的红柱旁,冷邪一笑。

而璟愿回到启祥宫后便搭上了火盆。殿内格外暖阳如春,丝丝绵绵的炭香浮在空气中令人心沉意醉。璟愿端坐在黑木紫檀嵌玉木凳上,抱着一把箜篌行云流水般的弹了起来。那箜篌声清清泠泠的,如散珠玉碎般汀泠作响。

一曲终了,沁露接过箜篌小心着放下,奉承道:“小主儿弹得真好,倒叫奴婢想起您教奴婢读的那句诗,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璟愿青峰似的黛眉微微舒展,冷然道:“本宫弹的这是高山流水,皇上最喜欢的。不过弹奏此曲,古来多用筝和琴,本宫倒觉得用箜篌弹出来更有意趣。”

她又道:“形容箜篌之声的不仅仅只有李贺诗中的那一句,卢仝的那首《楼上女儿曲》更合我心。”她吟吟道:“相思弦断情不断,落花纷纷心欲穿。心欲穿,凭栏干。相忆柳条绿,相思锦帐寒。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我有娇靥待君笑,我有娇蛾待君扫。”

这般吟唱着,她几欲潸然泪下,她凝噎着叹出最后一句:“莺花烂熳君不来,及至君来花已老。心肠寸断谁得知,玉阶幂历生青草。”

璟愿念得格外缠绵婉转,娇声呖呖苏苏下更添了几分愁韵唱叹之效。

沁露见她伤心不已,又不解道:“这诗念起来怪伤感的,小主儿如今恩宠正浓,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璟愿别过头,黯然垂泪道:“你看看今儿太后和旖妃说的那些话,皇上是不是也要猜忌我了。这君恩一会儿有一会无的,我有心伴君,君无心照我。”

“小主儿您想多了。皇上最信任您,怎么会猜忌您呢。奴婢把您最爱的兔子带来吧。”

璟愿摇摇头,伤感道:“我只盼着君恩常驻,别若有若无的飘摇不定就好了。”

正说着,韩成打了个千儿,喜滋滋地进来道:“宸妃娘娘万福金安。奴才给您带东西来了。”

璟愿拭干眼泪,缓和道:“什么东西还用得着韩公公亲自来送。”

韩成笑着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锦盒,打开递到璟愿眼前:“皇上惦记着宸妃娘娘喜爱翰墨,所以特命奴才送了这真迹来供娘娘临摹。”

璟愿拿在手里一看,随意翻了翻:“这是欧阳询的《仲尼梦奠帖》,墨淡而不浓,而且秃笔疾书,转折自如无一笔不妥和凝滞。果真是真迹,皇上有心了。”

韩成见璟愿透着微微笑意,又道:“皇上对宸妃娘娘自然是用心的。奴才还赶着要去永寿宫送呢?”

璟愿问道:“永寿宫也有?”

沁露得意的笑道:“真迹来了咱们启祥宫,那永寿宫的必然是摹本了。皇上对小主儿您和旖妃的心意,实在是泾渭分明呢。”

璟愿露着喜色,韩成带着尴尬道:“皇上同样惦记旖妃娘娘酷爱书法,昨儿就答应了旖妃娘娘赐旖妃娘娘《快雪时晴贴》。一会奴才便送去。”

璟愿显然变了脸色,愠怒道:“快雪时晴帖?比之欧阳询的楷体,本宫更爱王羲之的。怎么本宫不是快雪时晴贴呢?”

韩成左右为难:“我的好娘娘,您可千万别为难奴才。皇上说了,王羲之的字洒脱,更合旖妃娘娘临摹。而宸妃娘娘更适宜临摹欧阳询的字。若是宸妃娘娘实在想要,摛藻堂也有快雪时晴帖的摹本,娘娘可以去取来临摹。”

沁露怒道:“韩公公,旖妃都用的是真迹,难不成咱们娘娘用摹本么?韩公公你可别忘了,是谁提拔你到了这太监总管的位置。”

“是是是,是奴才的错。”韩成急道:“启祥宫什么顶好的东西都有了,您不必跟旖妃计较这一桩啊。”

璟愿冷笑道:“沁露你别这样。无妨的韩公公,皇上对永寿宫格外上心,你也没办法。”

韩成愧疚得点点头:“如今皇上为江南水患忧心,除了旖妃正得圣恩,皇上也不大翻嫔妃们的牌子。许多事情娘娘您和奴才都不好亲自探知皇上心意,不如……”

璟愿疑云俱生:“韩公公的意思是?”

“如今依附着您的封氏眼见着是败了势了,若是您想分了旖妃的宠爱,不仅仅要自己上,还得紧着皇上的喜好,在皇上跟前安排个玲珑剔透,得皇上喜爱的新人。”

璟愿顿了顿:“皇上登基后就一直没有纳新人的意思,而且官宦之女不好控制,本宫上哪搜罗个这样的人来?”

韩成靠近一步,笑道:“许多贫寒窟里的女孩子刚刚卖到秦楼楚馆里,还不曾侍奉过人的。娘娘大可从那里拉拔一个过来,换个身份送到皇上跟前。”

璟愿狡黠一笑:“公公好主意,本宫知道了。你带着东西去永寿宫吧。”

璟愿见韩成走了出去,低声对沁露吩咐道:“韩成的话不无道理,封婼煦如今被困,本宫身子又不好不能侍寝,身边少不得要有替本宫分掉旖妃宠爱的人。你去告诉娉兰,让她好好安排!”

正说着,见娉兰急急走了进来在璟愿耳边细碎几语。

璟愿颇为诧异:“真的?”

“错不了,奴婢路过乾清宫,亲眼所见。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还送了东西呢。好不亲密。”

璟愿皱着眉头,怒道:“亏皇上还这么珍视她,没想到做出这么不检点的事,枉费皇上一片情意了。”

娉兰亦道:“小主儿,这个算是抓着旖妃现行的证据了,咱们若能把事情闹大些拉下她,也不会有人跟您的宠爱了,还能让皇上看清她的真面目。何况这件事也不算冤了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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