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燕眉头微不可见的拢起,却没说什么。

云泽扫了大殿一圈,宽大的袖袍一挥,一方硕大的十棱境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幻出人间各地千变万化的景像,众人望去。

虽说当初仙魔大战波及人界,但好在十大仙门及时控制,一旦有魔在人间作乱,就会有仙门中人即刻赶去除魔,是以如今的人间还算万民安泰。

但如今的十棱境上,人界已有好几处黑气弥漫的地方,其中便包括乌灵城。

却听云泽道,“老子的浮生境除了东西南北四极,万物可照。”

“这几处魔气侵扰的地方如今几乎已是空城,十大仙门的不少弟子也在这几处地方遭逢不幸。”

“如今魔族只怕是不甘心于战败,背地里还想着卷土重来,只是如今他们在暗,浮生境也无法窥得他们的藏身之处,老子怀疑他们是躲进了四极何处。”

“从空城分布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北与西。”

“而当初乌灵城内,不知哪方魔头竟在折栖与月燕的眼皮子底下将魔君半沧流末救走,可见其实力至少不弱于当初的魔君烛幻,甚至极有可能强至魔尊境界。”

“但在仙魔大战之上,却从未听说魔族还有这么一号人,他的存在,极具威胁。”

“老子有预感,仙魔两界还得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云泽一口气说完,众人面色皆凝重起来。

要说这一切的起因还是为了那颗沧海碧珠。沧海碧珠天地所孕,蕴藏再生神力,世人趋之若鹜。

后来竟被云泽得到,其余九大仙门哪个不眼红?

魔族倾力攻上长华为夺碧珠,九大仙门之所以全力相助,一则因为长华仙门实力排在众仙门之首,若长华倒了,就等于魔界实力更强一步,对仙门的威胁就更大一分。二则是因为,好东西他们得不到,也不愿被魔族夺了去,毕竟谁也不知道魔族夺碧珠是为了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

但仙魔大战,魔族虽惨败,他们十大仙门又何尝不是元气大伤?

就连长华掌门都在此战中身负重伤,至今还在闭关调养,而那些相较于长华实力偏弱的仙门更是惨得不用提了,有两个仙门更甚直接换了一代掌门。

是以,九大仙门如今对长华心存不满得厉害。但即便如此,若是魔族重振旗鼓回来复仇,十大仙门也得联合起来对抗,毕竟这已是两界的积怨仇恨。

长华如今掌门不在,万事便由云泽做主。

他道,“玄桦琉苏,你们去将十大仙门的掌门请来长华,共商除魔大计。”

玄桦琉苏应是离去。

他视线又落在了祈寒与月燕身上,琢磨了会,便道,“祈寒,你带着夙玉和东旭,去极西一带搜寻是否有魔族踪迹。”

祈寒浅笑,“是。”

云泽看着他,眯起眼,又道,“小祈寒,若是遇上魔君,可要护好你两个师弟。”

祈寒不在意地笑笑,“尽力而为。”

二长老望着那抹不疾不徐离去的青影,笑眯眯道,“这孩子天资不比月燕差,可惜,可惜了。”

大长老冷哼一声,“掌门教了他多年,才把他教出这么点人情味,什么尽力而为,敷衍!”

云泽扯了扯嘴角,“你二佬我就不多说了,自个儿把身体养好,要知如今长华五大长老可就剩你们两位了。”

大长老斜睨他一眼,胡子一翘,“老夫身体好得很!”说罢,站起身来,和二长老一块向外走去。

云泽这才看向陆月燕,悠悠道,“你身上的血毒究竟怎么解的?”

陆月燕,“沧海碧珠。”

云泽轻笑出声,道,“我就知。那丫头可真是替你圆了个好慌,既将折栖这个麻烦扔给了连山芜,又替你糊弄了身怀异宝的事……呵,连山芜的金丹?她也是真敢编,就不怕事后折栖连山芜来找她算账?一个女人就够难缠了,两个女人,啧啧。”

好一会儿,云泽又蓦地收了笑,盯着他,“她知道你身上有沧海碧珠的事?”

陆月燕淡道,“不知何物。”

云泽挑起眉,道,“既如此,你可要将她看好了,但凡她有一点异心……你可不要心慈手软才是。”

他又站起身来,随手理了理衣袍的皱褶,道,“极北就交给你和白桦去了。”

……

待陆月燕走出大殿,抬眸张望,便见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上,白桦藏在繁茂的枝干树叶里,而褚摇光则蹲在树下,闲得拔草玩。

他抬步走过去,淡淡出声,“起来。”

褚摇光拔草的动作一顿,立刻拍拍手,正欲撑起身子起来,却觉腿脚一麻,又蹲了回去,抬眸无辜地望着他,“腿蹲麻了,起不来。”

陆月燕垂着眸盯她两眼,转身,欲走。

褚摇光抓住他的一片衣角,瞪着眼,“等等,不准走。”

陆月燕偏头,与她四目相接,半响,才慢慢地朝她伸出了手。

褚摇光看着眼前这只素白修长的手,嘴角一勾,将手放了上去,借着他的力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扫她一眼,欲将手抽回,却被她反手紧紧握住。

他瑞凤眼一眯,正要震开她的手,便听她急道,“欸,陆月燕,你别松手啊,你一松,我可就得摔了!我就再握一会!”

“……”

见他真老实地让她握住,褚摇光心里笑得得意,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抿抿唇,却是劣根难改地说道,“怎么样,我的手很柔软吧,跟握剑的感觉是不是不一样?”

“……”

陆月燕额上青筋一挑,猛地甩开她的手,却是手指忍不住微拢,藏进了袖里。

褚摇光脚麻是真的脚麻,被他这一甩,也是真给摔到了地上,她双手捏起一把草,暗自磨牙,偏头盯着他,怒道,“陆月燕,我今日可是帮了你个大忙,你不该对我好点么?”

他冷道,“我扶你起来了。”

褚摇光一噎,指着他,“你!不行,这不作数。”她赶紧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就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你得好好感谢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瞥她一眼,没吭声,无声地默认了她的话。

褚摇光见此,眼珠一转,对他笑道,“陆月燕,不如给我送个谢礼怎么样?”

陆月燕看着她,倒是认真地问,“什么谢礼?”

褚摇光扬眉,勾起一抹坏坏的嘴角,“嗯——,我也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礼物嘛,心意最重要,这样好了,你亲我一个。”

“砰——”地一声,一团白影从树上掉了下来,褚摇光不满地皱眉望去,正想看看哪个不懂事的家伙碍她事。

便见白桦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尴尬地看着她,又瞥见一旁脸色忽红忽白,不知是羞恼更多还是气愤更多的自家师兄,他喉咙一哽,急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一溜烟儿跑不见了影,也不顾自己已然暴露的事。

褚摇光眯起眼,她看向脸色奇差的陆月燕,质问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又怒声道,“你派他来监视我?”

见他眸光微微闪烁,褚摇光就知她猜对了,心中恨得牙痒痒,得亏她小心谨慎,即便是琉苏带她去万浮塔时,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走,没露出什么破绽,否则……

这臭小子,难怪愿意将琉苏送到她身边来,还以为他嘴硬心软,现在想来,又是在试探她。

她沉着黑眸盯着他良久,久到他不自在地偏开了头,她才嘴一瘪,豆大的眼珠子就掉了下来,她又抽抽嗒嗒地擦了眼泪,不说话也不吭声。

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模样落进陆月燕眼角,让他眉头拧起。

她若往常一般张牙舞爪死皮赖脸地控诉他一番,他大概还会觉得他派白桦去监视她并没有错,但她偏生只闷着头掉眼泪,让他连反驳的话也无从说起。

而且,他心中约莫是知道她为何这般委屈的。

她今日在大殿上有多袒护他,所有人都瞧见了,也如云泽所说,她算是为了他将折栖与连山芜两尊大佛都得罪了个遍。而他虽嘴上不说,但若真那般无动于衷,也不会允许她向他讨要谢礼。

可此时此刻,她却突然发现,她所帮之人,却派人跟踪监视她。

说起来,她跟着他的这一路到浮玉山,除了……喜欢调戏他以外,从未做过什么对他或者长华不利的事。

他看着她,胸腔兀地腾起一股烦闷之意。

虽说当初带她回长华他也有私心,但若她当初不说要跟着他回长华,他也未必就真会对她痛下杀手,甚至还会好人做到底,将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怪她一心要缠着他来长华,他又怎能不怀疑她的别有居心?是以,陆月燕觉得,这件事,实在不能全怪他。

于是他殷红的嘴唇微张,轻轻地吐出两字,“……抱歉。”

褚摇光吸吸鼻子,使气道,“不用给我道歉,我不接受。”

陆月燕紧锁眉头,压抑着胸腔里极为不爽的情绪,烦躁冷声道,“那你要怎样?”

他从未哄过人,或者说,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惹哭别人,她是第一个。

自他幼时拜入掌门座下,师父便教导他,他是长华辈分最高的师兄,要照顾保护好师弟师妹们,他便学会了包容与忍让;他天赋异禀,师父便告诫他,一个人的能力需与责任并重,他便学会担起责任。

师父还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他有朝一日犯错,需知错认错改错,以求将功补过。

可师父却没教过他,要如何去哄一个不接受他道歉又任性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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