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雪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人陷入其中一两步还好,越往前走,体力消散的越快,寒冷从膝盖之下漫卷,流动的血几乎凝结,到第五步的时候,卫允和施月涵就被激出了自保的能力。

宣菱的雾气越发蠢蠢欲动,这些从絮州带回来的东西跟积攒于此的雪十分合拍,稍有遗漏就搅合地洋洋洒洒,泽川不得不更尽心尽力,雪刚卷起就被他遣散,方才的游刃有余终于见了底,逼得泽川稍稍认真。

最终,卫允停在第九步,施月涵走了整整十步,第十一步已经迈出却终究没能踩下去,宣菱……她原地徘徊了老半天,自己没事,把师祖累出满头大汗。

这个世界的雪是不能被惊动的,隐山千百代留下的心魔都在雪中,如果真让宣菱掀起薄雾来与之一唱一和,目前在隐山上的活人、死人和灵位都得连夜搬家。

施月涵回头一看,更坚定了自家师妹单纯可怜,活生生被云时微给耽误了的信念。

而善心泛滥的大师兄则温言想劝,“三师妹,不急,慢慢来,这里的环境有些不对劲,急躁反而不见成效。”

宣菱平生最常干的就是“迎难而上,死不服输”,泽川望着忽然声势浩大的雾气特别想上去捂住另两位徒孙的嘴。

云时微站在高台上,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下面的热闹,等自家徒弟找到各自的立足之地,稳住身形后,她才道,“这副棺材里面躺着你们的四师弟,他叫贺西州,卫允兴许有印象。”

卫允细细回忆了好一阵,并未从自己两百多年的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

云时微也不怪他,“我将你们都找来,是希望你们当着我的面与他结个血契……以后不管发生何事,隐山与贺西州绝不为敌。”

这个血契结得莫名其妙,倘若贺西州真成了隐山弟子,最小的师弟,按隐山一向护短的作风,别说“为敌”,倘若贺西州让别人欺负了,他们都会撸袖子去讨公道,而前面带头的说不定就是云时微。

但宣菱陪着云时微去见过大靖的皇帝,知道她此举的深意——贺西州总有一天会离开隐山,他一生的尽头在那副王座上。当他离开时,他就再也不是隐山的小师弟,而是天下人的父母,这种重压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宣菱曾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被修士一剑劈死的普通人,而那修士杀她的原因十分可笑,当生命不对等时,她连个叫屈的机会都没有,或许赵元章——大靖的帝王曾经想过为自己的将军讨回公道,可是谈何容易。

修仙之人,徜徉天地不受约束,而枭鹰尚处于试用阶段,杀伤力有限,凭现在的大靖又要牺牲多少人,才能讨得一个怜悯与不屑的道歉?

贺西州以后是要为天下万万民叫屈的,不能耽搁在私心上。

“如何起誓?”宣菱的声音在雪地中回响。

她希望再有自己这样的人出现时,能有一片天让修行之人畏惧战栗,宣菱心里知道,不管自己以后能到达哪一步,报不报得了血海深仇,终究是个人恩怨,能在人间阻止更多悲剧发生的,只有坚不可摧的工事与武器,而这些都需要一个贤明君主。

云时微看着宣菱一脸理直气壮的“我不会,你得教我”,才恍然想起自己这徒弟捡回来才几个时辰,而且这几个时辰里宣菱还都是昏迷状态,自己转手就将她丢给老大和老二折腾去了,到现在还没跟宣菱好好说上几句话。

招她当杂工是处心积虑,但杂工成为徒弟却纯属偶然,带着宣菱跨过了那条线,却忘了宣菱与隐山格格不入,她什么都不懂。

这个师父当得着实不称职,云时微难得生出几分歉疚,她长袖一扫,雪地瞬时分出一条路直到宣菱的脚底下,“你先上来。”

没有大雪积攒的路面也并不泥泞,下面铺着整块的汉白玉,宣菱有些不明就里地走到云时微身边,垂目便看到小巧的棺木上有个锁孔,玉质的钥匙已经插在了上面,宣菱见过这东西,当时这把钥匙还是纯粹的白色,这会儿却有几点血丝氤氲其中。

云时微耐心的同她解释,“血契,顾名思义,是要以你的骨血来跟西州结一份契约,双方按上手印就会生效。不过契约虽然有束缚能力,却也有毁弃的方法,若有朝一日,他先违背约定,不分青红皂白戕害生灵,甚至对我隐山赶尽杀绝,血契即刻失效,可以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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