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退几步,才发觉对方只是好意上前,为自己拂去身上的木尘碎屑。

于是,云隐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疑神疑鬼越发羞愧,只低头盯着足尖,暗自念了声佛。

白衣公子拂去尘土后却没有退回原来的位置,还是站在那个离他相对靠近的位置。

阵阵淡香扑鼻而来,冷凝又好闻,让云隐不禁想起了以往在灵佛宗里被师父训诫时佛像前的梵香气息。

云隐觉得有些压迫又有些头晕,却又在看见那位公子脸上的笑意和神色之时,更加怀疑那是自己的问题。

只见那位灵韵公子慢条斯理继续道:“我灵宝阁借北荒父老乡亲们的爱戴之光,也算颇有积累。正好近日某欲去中原行事,登时将携阁内一些佛家宝物,以尽歉意,望大师也莫要推辞。”

头一次外出见世面的小和尚就这样晕头转向地在众人面前答应了。

他不知道,自己不但承认了黄梅派与中原灵佛宗交好的事实,还答应了黄梅派与灵佛宗间关系的进一步深入。

但此刻的他并没有想这么多,云隐只是有些奇怪于灵韵公子的客气,下一秒便转化成了对其人品的认可与称赞。

司嫣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便不再纠缠于此地,交代清了处理事宜,便给楼上的孟月暗中打了个手势,然后翩然离去。

他预测的是——灵宝阁鱼龙混杂,黄梅派与灵佛宗交好定会传入中原。于黄梅派而言,洗白与扩大版图会更加顺利;于他而言,入中原被正道针对的风险也会减小很多。

当然,灵佛派那些长老们肯定不如这位小师父这么好糊弄,说不定会对他印象不佳,但这对于司嫣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印象不佳,那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司嫣可不是什么暗藏心思之人,佛曾曰——“心中是佛,看万物皆是佛”,如果那些长老要是觉得自己暗藏心思,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修行不到家嘛!

司嫣愉悦极了,他甚至不急着回客栈,而是在这空荡荡的街道上踱步走了起来。

此时的他还不知晓,短短几日,他便将在中原名声大响。

银月染袍,佛光融骨;莲花落足,朱砂点眉。

灵韵公子一袭白袍慑人心,温言细语服众人。

其品性得灵佛宗弟子在场亲认,容貌得万剑宗二长老女儿为其背书,真可谓是一时风头正盛,风光无限了。

此刻的司嫣心情虽好,也不能料到这么多。

他在月色下信步走着,突然发觉自己走到了一个偏僻阴暗的角落。

这个地方阴暗而潮湿,蜘蛛网结在屋檐上,破旧而摇摇欲坠的木屋里露出点点昏黄的亮光。

一个温柔的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嫣儿乖,娘最疼你了。”

司嫣美好的心情顿时没有了。

他立刻转身便走。

也许是刚与莲盘的对峙让他耗费了许多心神与骨血,司嫣忍着头晕的翻江倒海之意,勉力回到客栈的房间。

布置好防范屏障,他终于脱力倒下。

“嫣儿嫣儿,快醒醒!”

司嫣迷糊地睁开眼,看到娘亲正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

他先是贪恋地蹭了蹭,接着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瑟缩地往回缩了缩。

温柔的母亲似乎被他逗笑了,点了点他的鼻子:“嫣儿是不是睡糊了,怎么连娘都怕。”

司嫣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不敢轻易开口,谨慎地点了点头。

母亲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一把将他拖到镜子前面,为他梳妆打扮起来。

“娘的女儿,一定得是最漂亮的!”温柔的母亲为他梳着头发,似乎满心欣喜。

司嫣望向镜子,只见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岁时,身上还穿着小女孩的衣裙。

他抬抬胳膊,发现自己弱小无力,丝毫也无法挣脱母亲的束缚。

“母...母亲,我去帮你做饭好不好?”司嫣试探地开口。

接着,熟悉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女人由之前那副温柔慈爱的样子陡然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模样,一边撕扯着他的头发,一边大声吼叫着:“不!你不是嫣儿!”

随即,她崩溃地拿着鞭子胡乱抽着司嫣,对着小小的男孩大喊大叫:“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天杀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小司嫣披着乱发不惧疼痛,颤颤巍巍地挺直了腰板。

小小的人儿精致的脸上淡然而冷漠:“我也希望当初死的是我。”

接着,他歪歪头,无视脸上的火辣辣鞭痕,也无视顺着头皮与脸颊流下的血水,扯出一个童真而恶意的笑:“太可惜啦,不是我哦。”

...

火光漫天,扑腾的火舌将一切肮脏破败都燃尽。小小的少年站在火光前,听着锁住的屋内传来母亲近乎诅咒的谩骂声。

他的神情呆滞,却冷静得可怕。

“司嫣,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亲缘凉薄,不得好死!”

司嫣缓缓地,缓缓地,扯开一个冷漠又完美的笑。

母亲,你做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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