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郡点了一碗葱花小面,坐在敞开的窗边位子上等待,由于昨晚没有睡好,此时倦意肆起,他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合上了眼,只手撑着脑袋,小憩片刻。

他乌黑的长睫在清风下微微颤动着,细碎的发丝垂落在肩头,清隽闲雅。

连划桨而过的船夫看到此番容颜都不由微微愣神——这样的男子,若是站在街上,不知能俘获多少姑娘的芳心。

“别走,别走,不要丢下我,顾郎。”睡眼朦胧间,苏灵郡听见一声呼唤,是从不远处传来的,还带着抽噎。

他回过头,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男子踉跄而来,他眼眶微红,正追着步履轻快,走在前面的白衣公子。

苏灵郡没了睡意,起身对着两人打招呼,温和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顾公子,楚公子,想不到你们也在这里。”

“顾郎,你怎能如此薄情寡义,始乱终弃。”楚蓝哭喊着,眼神一刻不离顾云泽,自是没有注意到楼下窗边的苏灵郡在和他打招呼。

“苏先生,幸会。”顾云泽从楼上飞掠而下,惊得其他客人以为又要殃及池鱼,吓得赶紧都躲到了一边。

楚蓝见顾云泽压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他咬牙,心一横,干脆自己从楼梯上咕噜咕噜地滚下来,最终以一个四肢朝地的扭曲动作摔在地面上。

他吃痛,顿时泪眼汪汪,看起来委屈极了。

“楚公子这是怎么了?”苏灵郡眸中笑意未散,连忙去扶倒在地上的楚蓝。

楚蓝欲语泪先流:“他欺负我。”此话一出,惹得周围人群一片探讨,但多半人是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继续看下去,因为大家都看见了是他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楚蓝哭的梨花带雨,最是一双眸子,胜过千言万语,此时正委屈巴巴的望着苏灵郡,苏灵郡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微微一愣,问道:“负你?他……怎么就负你了?”

楚蓝揉揉磕破的额头,一本正经地欷歔道:“昨晚我们还同床共枕的,今日一早起来,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他不要脸的豁出去了,顾云泽也自是别想要。

“啊?”果不其然,苏灵郡听后面上浮出一丝惊异,神情也跟着愣了一下。

和预料的一样,楚蓝掩住心中得逞的笑意,哭的更凶。人群中也逐渐有了声音。

“楚家公子何时有断袖之癖了?他之前不是一直喜欢女人的吗?”

“是啊是啊,不过那女人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嘛,这世上最缺的就是深情人,像这种公子哥也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天天活的不快活吧。”

“说的倒也是,只不过看这白衣公子一表人才,想不到还是个薄情负心汉,把人家楚公子欺负成这样了。”

“那个白衣裳的不是清玄剑圣顾云泽吗?”人群中忽然响起醇厚的嗓音,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负长剑的高大汉子站在店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

他浓眉斜飞入鬓,看着潇洒爽快,正是昨晚把整个楼层都吼抖的那位侠士。

“看我干嘛?没看见那桌上放着的避寒剑吗?这人准是顾云泽错不了!”汉子双手抱臂,对着最右边的桌上抬头示意。

那张桌子因为放着避寒剑,所以胖掌柜特地把它推到了最右边的拐角处,生怕有客人不小心碰到。

众人看去,果然,那张木桌上正放着一把散着冰蓝色光华的剑。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大家立马就靠样子判断出那是一把稀世名剑。

“真是顾剑圣啊,这下有好戏看了。”人群又开始叽叽喳喳。

“原来宗玄剑派的人有断袖之癖。”

“别胡说,也有可能是男女通吃。”

“仙门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上嘛,断了七情六欲都是骗人的吧。”群众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时间讨论的热火朝天。

顾云泽有理说不出,但他本就不是爱与旁人争论是非的人,他从容唤回避寒剑,冷淡的神色依旧不变。

“楚蓝。”他两三步走到楚蓝身边,蹲下身,用手轻轻扼住对方的下巴。

楚蓝坐倒在地上,即便不对视,也能感受到顾云泽眸中透出来的阴冷杀气,他不敢看他,心中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是不是玩大了?要不还是站起来澄清一下吧。

不等楚蓝张口说话,顾云泽忽然用力捏住他的下巴,逼的他不得不张开嘴。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大哥饶命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吓得惶恐大叫。

但顾云泽并没有把他怎么样,他一只手撑开他的眼皮瞧了瞧,另一只手拿住他的脉搏,像是在思索什么。

“舌苔太重,脉搏不稳,脸色苍白。门口有一颗柳树,去啃一口树皮就好了。”顾云泽起身,“要是不肯,你也可以选择从这河畔跳下去,好死不如赖活。”他说的冰冷,面上也是一样的冷漠,那些流言蜚语对他来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楚蓝愣住,身后众人也愣住。

欺负完人,还要叫人家去啃树皮?

顾云泽不动声色的站在人群之中,负手而立,清冷而淡漠。

这件事还是很多年前,那个不记名弟子对他说的话。

那时候他年纪青涩,有一次发了高烧,恰巧师尊不在身边,陪着他的只有那位不记名弟子。

他从小便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本来这种情况他一个人也能应付的来,但那讨厌的弟子却一直在旁边给他泼冷水,他气不过,要去找师尊。

“你师尊不要你了,别白费力气了。”他说。

顾云泽冷哼着从他身侧走过,也不屑于跟他再斗嘴,他要找师尊,这次师尊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过来,我帮你看看。”那弟子又说。

“不要。”顾云泽回道。

“你现在是不是浑身无力,有头重脚轻之感,每隔一会便会眉心阵痛,还口渴想喝水?”那弟子站在他身后,带着天生狂妄的笑容对他讲道。

“你怎么知道?”顾云泽很少与人接触,也自是不知道所有人发烧都是这个症状。

“呵,早就说了我医术高超,你还不信。”那弟子唇角勾起一抹轻嘲的弧度,接着道:“除了我,神仙也救不了你。”

“那,你帮我看看?”顾云泽半信半疑的把胳膊递过去,小脸被烧的通红。

不记名弟子把他的眼皮撑开,眯着眼瞧了半天,又拿住他的手腕,装模作样的把脉,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舌苔太重,眼白发红,脉搏不稳,是不治之症。”

顾云泽听后呆在原地,犹如晴天霹雳般的看着面前人,难以置信。

“不过,我这有个法子能治。”那弟子甩开他的手,从怀中扯出一块丝帕,“门口有一颗柏树,去啃一口树皮就好了,要是不肯,你也可以选择从这九华山跳下去,好死不如赖活,回头我让师尊给你买口好的棺材,火化完把你骨灰盒扔里面,再给你作法超度,风风光光的把你给下葬了,你看,你这么小一个人要占那么大的棺材板,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别拉着张脸了,开心点。”

他说着,把丝帕作势伸向顾云泽,顾云泽刚准备接过,却见它拐了个弯又回到了那弟子手里,把刚才碰他的地方都擦了擦,然后丢到了顾云泽身上。

“跳崖前顺便扔一下。”

顾云泽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信了那人的鬼话,后来竟然真的去啃了门口的柏树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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